“让她进来吧!”宝钗懒懒道。香菱轻手轻脚的走近榻前,柔声道:“姑娘的烦恼我都知道。”宝钗诧异的斜睨了她一眼,问道:“此话怎讲?”
香菱有些踌躇的看了一眼莺儿,莺儿知道她不欲自己听到,便说道:“我去看看厨房里今日备下姑娘爱吃的菜不曾。”就掀帘子出去了。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这里没有旁人。”宝钗坐起来,香菱赶紧扶着她,又拿了一个靠枕给她倚着,方才小心道:“太太的意思姑娘可都明白了?”
宝钗没精打采的点点头。“这个主意其实是大奶奶出的,然后大爷才找到那个什么林三,鼓动着他去忠顺王爷前说了,才有了这么一出。大爷在太太跟前哭道,只有沾了姑娘的光,才能够捞回皇商的头衔,重新做大买卖呢!姑娘,这可不就是将您给卖了么?”香菱眼泛泪光,情辞恳切。
“是这样?果然我猜的没错,哥哥那样一个实心人,怎么会想出这样的法子呢?可恨这个搅家星,自以为聪明,这不是想断送我的终身么?”宝钗咬牙切齿,大改平日温柔沉默的形象,倒是把香菱吓了一跳。
“姑娘,奴婢身为大爷的屋里人,这做妾的滋味实在是苦不堪言。那忠顺王爷据说好色无度,家里美妾宠姬成群,他又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不就是个棺材瓤子吗?而且当今皇上很不喜欢他,洛家迟早会败落的!”香菱一口气将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仿佛的了解脱似的,无比轻松。
宝钗惊讶的上上下下打量她:“香菱,你怎像变了个人似的?哪里知道这许多的事情?连朝廷的事情也敢妄议?”
香菱笑了笑:“大爷有时候在外面和人喝了酒,听人家谈论,回家来也曾和我们咕唧,奴婢也是听说的。”
“他那张嘴就是个惹祸的根,香菱,这些话关了门咱们说了也就算了,在外面万不可胡说。”宝钗看着她叮嘱,见香菱点头方才叹道,“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只是现在还有什么法子可想?那忠顺王既然派了人来相看,我就是逃不掉的。”
“姑娘,奴婢倒是有一个法子……”香菱吞吞吐吐的说道。
“说来听听。”宝钗早已心如死灰,一听香菱有主意,又有点儿兴趣。
“姑娘可以使些银钱,悄悄打点那忠顺王府的人,就说姑娘身染奇病,来势汹汹,脸上长满了痘症,花容月貌已经毁了,这样必能打消那王爷的念头。”香菱得意的笑道。
宝钗眼睛一亮,旋即黯淡下去,“可是该怎么瞒过家里人啊?”
“这个计策只要姑娘同意,便和莺儿说了,我们两个替姑娘瞒了,再打点大夫,必然可以过了这一关的!”香菱也为自己的主意兴奋起来。只要能够帮到姑娘,就算是以后大爷找自己算账也值了!
宝钗点点头,“去把莺儿喊来吧!我们好好合计合计。”不多会儿小丫鬟喊来莺儿,三人关上门悄悄合计起来。
不多几日,忠顺王府内便悄悄传言王爷即将新纳的妾室忽染奇病,一张花容月貌已经成了夜叉,很是吓人,而且这病还传染。不巧这话被王妃身边的丫鬟听说了,赶紧说与她听。王妃召来传播新闻的下人,责令她细细说来。那人得了香菱暗中打点的银钱,添油加醋的将宝钗描画的十分可怕,还说街坊上都传闻薛家之女得了病,不能见人呢。
王妃听罢就说:“这样的女子,即使病可以治好,已是先落下了有病的名声,我必要阻止王爷这件事情。”彼时洛嘉也听说了,见王妃亲自来劝自己,不过一个民女而已,便答允不再提此事。
薛家忽见宝钗镇日缩在房中不出门,莺儿慌慌张张请了大夫来看,说是得了传染性的豆疹,会毁容的,薛姨妈并薛蟠都跌足长叹,又忧心宝钗会不会治好,还怕忠顺王爷怪罪,正在没脚蟹般急的团团转,忽然张媒婆领着上回来过的一个王府执事媳妇,送了些礼物,说是王爷取消了这门亲事,贵府小姐还是另择良人罢。说完茶也不曾吃一口,放下礼物就走了。
那张媒婆假惺惺的安慰道:“薛太太不必烦忧,等小姐好了,老身还会重新给她找一门好亲事的!”薛姨妈也只得谢了。等人都走了,她坐在房中不由得滴下泪来。
正在烦恼,偏生夏金桂在那院子里高声叫骂起来,夹杂着什么“吃闲饭”、“晦气”什么的,薛姨妈气的浑身颤抖,正要挣扎着去教训她,忽然听见小丫鬟喜儿在外面禀告:“太太,那东府的小蓉大奶奶没了!”
“什么?她前几日不还是好好的,我们还在一处喝茶说话呢,咋说没就没了?你别是听错了?”薛姨妈又惊又疑,
“奴婢没有听错,那府内如今闹嚷嚷的,听说珍大爷哭得死去活来,恨不能跟了去呢!”喜儿竹筒子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儿都说将出来。
“小蹄子不要胡说!这叫做什么话!”薛姨妈听见不堪,连忙喝止了她,吩咐如意:“你去准备奠礼,都是亲戚,过两日就有讣闻送来,我们家也要去祭奠的。”如意自去领了人准备不提。
任外面如何热闹,薛宝钗只躲在房内装病,即使宝玉、探春姐妹们来瞧亦不露面,只在心里为未来暗暗筹划。
单说那宁府的小蓉大奶奶,那么标致温柔的一个齐整人物,咋就说没就没了呢?人人心中皆和薛姨妈一般画着个问号,却是谁也不愿也不敢打听内情。
贾珍请了钦天监阴阳司择日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三日后开丧送讣闻。单请了一百单八众禅僧在大厅上拜大悲忏,超度前亡后化之魂,以免亡者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