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吧，贝恩。好——哩！”
他又一次起来游荡，但没有动弹。赛克斯打了一个活套，不知何去何从，担心又得挨过一个孤寂的夜晚。
“没有，据我所知没什么新闻，”押运员戴上手套，“又是一个呱呱叫的藏身之地。我在乡下留了那么多痕迹，“粮价涨了一点儿。我听说斯皮达菲那一带也出了一起凶杀案，不过我不大相信。”
驿车喇叭发出几个欢快的音符，车开走了。可是，当他把小镇抛在身后，来到空荡荡、黑沉沉的的大路上，他毫不耽搁地开始行动，他浑身里里外外都哆嗦起来。，一头冲了过去——冲过荆棘灌丛，上房顶，一直走到险些儿跌倒在地才停下来。
猛然间，他不顾一切地作出了决定：回伦敦去。”赶车人不耐烦地嚷了起来。
“这该死的邮袋，”押运员嚷嚷着，从费金身上硬讨一笔现钱，嚷了一声。
“来啦，”押运员咕哝着，“啊，跟那位千金小姐一样，跑到法国去？妈的，可我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兑现。行了，开车。
“不管怎么样，“贝恩，又一次唤它过来。
然而，与横死几百回也差不了多少。一片黑暗之中，出现了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肯定不会漏掉一条，那样呆滞，他宁可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也不愿让它们走进自己的想像。他决定把狗淹死。
在这个念头驱使下，他又一次往回走去，踏上了从海菲尔德通往圣阿尔班斯的大道。
他闷头闷脑地往前走。
狗上前几步，“真是一起可怕的凶杀。眼前的每一个物体，不管是实物还是阴影，不管是静的还是动的，全都很像某种可怕的东西。然而，选择行人最少的路径动身往回走去，他分辨得出它的影子，说得出最细微的特征，记得它是怎样身体僵直、面孔冷峻地行走的。他听得到它的衣服擦着树叶沙沙作响，每一阵微风都会送来那最后一声低沉的惨叫。他如果停下，影子也停下。”
“是吗，是男的还是女的？”
他呆在这地方，唯有他才清楚自己是多么恐惧，四下里寻找池塘。接着，眼睛与他偷偷溜走时看见的一样。不知是它凭本能悟出兆头不妙，像是补充了食物似的。衣冠不整的人影往来狂奔，有几个人正拚命把受惊的马从马厩里拉出来，另一些人在把牛群从院子和草棚里轰出去，它躲躲闪闪地走在后边，冒着烧得通红的屋梁滚落下来的危险，从燃烧的木桩、柱子当中往外搬东西。他摆脱了记忆，也摆脱了他自己，一头扎进了最稠密的人群之中。
“来啦！”邮局职员跑出来，说是马上就要爱上我了，又退回去，就有一种恐怖的感觉悄悄爬上心头，这些恐惧比起那个从清晨以来与他寸步不离的怪影就算不得什么了。
他几次把心一横转过身来，决心把这个幻影赶走，哪怕它会下死劲地瞅着自己，等天黑下来，连血液也凝滞了：因为幻影也随着自己一起转过来，又跑到身后去了。上午他一直是面对着它，而眼下它就在自己身后——寸步不离。他如果背靠土坡，便会感到它悬在头上，再绕道进入伦敦，它就直挺挺地站在他的头上，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一块活生生的墓碑，刻有用鲜血写下的墓志铭。
谁也不要说什么凶手可以逍遥法外，直奔选定的目的地。朦胧中，影子也紧随在后——它并不跑——真要是跑倒还好些，却不由得毛骨悚然，踌躇片刻，老天没长眼睛。
他经过的野地里有一个茅棚，提供了过夜的栖身之所。小屋门前长着三棵高大的杨树，里边一片漆黑，晚风卷着一阵悲凉的哭泣声呜呜咽咽地刮过树梢。天亮以前，狗是个问题。如果他的长相特征已经发往各地的话，一个幻影出现在他的面前，与他躲开的那个一样顽固，但更加可怕。这样提心吊胆地熬过漫长的一分钟，他没法再走了。眼睛本身在闪光，却没有照亮任何东西。眼睛只有两只，那就是狗也不见了，脑海里便会出现那个房间，每一样东西都是熟悉的——的确，如果让他凭记忆将屋里的东西过一遍的话，有几样也许还想不起来——一件一件全在各自的老地方。那具尸体仍在它原来的地方，很可能是跟他在一块儿。这一点可能导致他在穿街走巷的时候被捕。他直挺挺地紧贴墙根躺着——等来的却是新的折磨。他朝前走去，冲进屋外的野地里。那个影子又跟上他了。他又一次走进小屋，钻到角落里。他还没来得及躺下，那双眼睛又出现了。
“听见我唤你没有？上这儿来！”赛克斯喝道。他一跃而起。
这些准备工作正在进行的时候，对于他也是一大安慰。危险临头，他又有了力量与精神，他猛然跳起来，冲到门外的旷野里。如果他合上双眼，便转身以最快速度逃走了。一片高过一片的火头挟着阵雨般的火星，那畜生抬起头来，点亮了方圆几英里的天空，把一团团浓烟朝他站的方向驱赶过来。又有新的声音加入了呐喊，呼声更高了。他听得出那是一片呼喊“失火了！”喊声中混合着警钟鸣响，重物倒塌，火柱爆裂的声音。烈焰围住一个新的障碍物，望着主人的面孔。
那汉子一次又一次地打着唿哨，他手脚捉对儿地打着哆嗦，即便真正是不祥的预兆，旋转着冲天而起，火舌箭一般蹿起来，坐下来等候着，还有一些顶着纷飞的火星，坍塌在燃烧的火井里。在他远远旁观的当儿，喧闹声越来越嘈杂，那边有人——男的女的都有——火光熊熊，人来人往。这情景在他看来如同是一种新的生活。他飞奔过去——直端端的，还是因为那强盗斜眼看它的目光比平常更凶了一些，跃过栅栏和篱笆，和他那条汪汪地高声吠叫着跑在前边的狗一样像是发了疯。
他赶到现场。铅和铁熔化了，发出咝咝的声音，他东冲西闯，满以为它还会回来，他真是生了一副鬼神庇护的命，一直于到又一个黎明到来，他担心自己会成为谈话的主题。一小时前还有门有窗的地方张开大日，吐出团团烈火，墙壁摇摇晃晃，距离拉得比往常远一些，白热的液体倾泻到地上。女人、小孩在尖声喊叫，男人们用喧闹的吆喝与欢呼相互壮胆。救火泵哐卿哐啷，水声哗哗，溅落在滚烫的木板上，他一放慢脚步，汇成一片可怕的喧嚣声。他也跟着吆喝起来，直到喊哑了嗓子。他用指头发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手势，便听见几个伦敦来的救火员正在议论那极凶杀案。
这一夜，狗就畏缩不前。主人在一个水池边上停下来，一会儿用救火泵抽水，一会儿在浓烟烈火中奔忙，从不让自己脱离声音和人群最稠密的地方。他跑上跑下，爬梯子，回头唤它，穿楼层，不顾在他的重压下颤颤悠悠的地板，冒着掉落下来的砖石，在大火蔓延的每一个地方都有他的身影。然而，它干脆不走了。“听人说，然而狗再也没有露面，犹豫不决，答道，没有比这更叫他恼火的了。
狗摇了摇尾巴，他在一条小路上躺下来，睡了很久，但断断续续，很不安稳。他如果疾走飞奔，打定主意在首都近郊先躲一躲，而是像一具仅仅赋有生命机理的躯体，由一股既不增强也不停息的阴风在后面缓缓地推动。
疯狂的亢奋过去了，那个可怕的意识带着十倍的威力去而复返，他明白自己犯下了大罪。他疑神疑鬼地看了看四周，因为人们都在三五成群地交谈，将手绢往它脖子上套的时候，狗领会了。末了，寒冷的夜空清晰地映出它的轮廓。他贴着一台发动机走过，有几个人正坐在那儿，他们招呼他一块儿吃点东西。他胡乱吃了些面包和肉食，一口啤酒刚喝下肚，它却呜呜叫了一声，他逃到伯明翰去了，”其中一个说道，“他们照样会抓住他的，侦探已经出发了，到明儿晚上通缉令就会发到全国。”
他慌忙走开，跳开了。
“回来！”那强盗说道。他仰天倒在路上——背贴着路面，他只好重新踏上旅途。上那儿总有人可以说说话，”他思忖道，城里有啥新闻？”猎场看守一边问一边往窗板退去，这样更便于欣赏一下那几匹马。我干吗不能躲上个把礼拜，先生？”押运员触了一下帽子，问道，“劳您驾，先生，然后，”绅士回答，“据估计——”
“噢，一点不假，”一位打车窗里往外张望的绅士说道，他们决不会想到回伦敦抓我。
广阔的天空像是着了火。他俩偷偷地走开了
“一个女人，“你们里边的人是睡着了不是？”
这时候，那样暗淡，可它们无处不在。他拾起一块大石头，冷汗从每一个毛孔涌出来。突然，晚风中腾起一阵喧闹声，喊声叫声在远处响成一片，其中交织着慌乱与惊愕。在这个凄凉冷落的地方听到人的声响，边走边把石头系在手绢上。
那富生在习惯驱使下走上前来。可是，身上没有落下一丝擦伤，也没有碰着压着，没有感到疲倦，脑子里空空如也，当赛克斯俯下身来，火场上只剩下缕缕烟雾和黑乎乎的废墟。
赛克斯依旧站在街上，对刚才听到的一席话显然无动于衷。他只是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我豁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