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的宗教是一种仰视攀登的姿态,所以才有巴别塔的传说,才有了一座座哥特式教堂。
而东方的宗教则是谦卑匍匐的形象,尽可能的以身体亲近脚下的土地,虔诚的心甘情愿。
离天越近,越旷达;离地越近,越厚重。
从贝布托机场出来,坐上出租车前,宋明远同司机交涉一番后报了个地址,之后车子便在这座花园般的城市里惬意穿行,沿途绿树成荫,心情也随着视野而开阔。
这里街道宽阔,道路规整,人流稀少。
因着人民的习惯,没有高层建筑,像是能一眼望到城市的尽头。
圆葱顶的清真寺肃穆庄严,远远望去已是引人瞩目,靠近了迎着西斜的暖阳看过去,如宏大的剪影般凝重泰然。
司机用英语介绍沿途经过的景点,费萨尔清真寺、夏丽玛公园、奇拉斯石刻……有的清晰可见,有的被树木掩映,有的距离要更远些,肉眼很难看见。
巴国是***国家,但这里也有佛教遗迹,西边的塔克西拉曾留下过高僧玄奘的足迹。
这座城市很年轻,却丝毫不影响它融贯了久远历史的堂皇大气。
在这个区域划分明晰的城市行路,苏格拉觉得自己这样方向感很一般的人也不难记下路线了。
出租车在一幢鹅黄色的二层小别墅前停下,按了门铃,很快就有一位蓄着大胡子的巴国大汉迎了出来,他见了宋明远十分高兴,笑的爽朗,两人反复拥抱了三次,握着手各说了句乌尔都语。
“艾萨拉玛莱古姆”(真主保佑你平安)以及“瓦莱古姆艾萨拉姆”(真主也保佑你平安)。
宋明远介绍说巴国大汉名叫马哈苏德,今晚他们就在这里落脚。
马哈苏德也同池华曦和周之氐握手,却只跟苏格拉微笑着问好点了点头,这是这个保守国家的风俗,男女之间在公开场合不会握手拥抱。
马哈苏德热情地将四个人迎进了大门,别墅的庭院宽敞,郁郁葱葱满布树木花卉,各式各样的盆栽布置的幽雅别致。
在这满园馥郁的氛围中,有一道香味极为清雅特殊,像是茉莉花的香味儿。
苏格拉一瞧,果真在角落里有两盆茉莉花,洁净纯白的盛放着,她想起了小时候住的小院子里就有种的,一般6到10月开花,也有落叶型的会在冬季盛开。
“你是我的生命。”
耳畔响起的声音比这满园馨香更加的低回迷人,馥郁醇浓。像是情人的絮语,细细绵绵勾勒在心头。
苏格拉的动作比吹皱的池水更细微,缓慢的偏过头再扬起脸。
周之氐也从她的身后抽回视线落在她的脸上,那白净的面庞,好似一只惊惶的小兔,懵懂的凝睇着他。
“茉莉花的花语。”他淡淡扬起笑意,看到她低低唔了声,飞快的垂首疾走的模样,笑意倏忽间凝结住了。
她是觉得自己被耍了么?说真的他也摸不清自己的心思。
是想逗逗她的,那是他的习惯,很早前就养成的根深蒂固。
花语也是他无意中见到,又无意间记下的。
可他向来不是个拥有浪漫细胞的人,甚至在他有所意识前,这话就径自滑了出来。
仿佛在她身边,他很容易变得柔软,像一只背着壳的软体动物,从坚硬的壳里怯生生的爬出来,带着点试探,却是义无反顾的。
马哈苏德的妻子拉巴尼正在厨房准备晚餐,虽然在巴国仍有许多传统家庭是不允许妇女见客人的,但显然这个家庭还是比较开放的,至少他们见到了拉巴尼,她为远道而来的客人端来了准备好的奶茶和水果。
宋明远和马哈苏德单独进了客厅一侧的房间里,只留苏格拉他们三人在客厅对坐。
池华曦不想跟周之氐说话,又想惹他不痛快,他觉着想实现这点不难,只要......
“拉拉姐,你跟灏子哥提过去向了么?”
他看到了周之氐的资料,厘清了他和苏家的关系,是很有渊源的。
那么他一定会清楚舒灏的存在,他倒不是情敌,可舒灏是啊。
他就是要提舒灏,让这人泛堵。
苏格拉放下手中温热的奶茶,她有点糊涂,明明跟池华曦说过关于此行不要对任何人说啊。
“唔,我跟我那个小店员说要去科钦的,他如果问起会以为我在那儿。”
池华曦哦了声,瞥了眼若无其事不动声色的周之氐。
“我听我哥说和灏子哥传假新闻的那个女演员,他们的确是为了宣传而已,根本没有记者写的乌七八糟的那些破事儿。诶,他一定跟你解释明白了吧,我还真是多此一举。”
苏格拉笑笑,不置可否,是不是真的于她而言都无所谓。
他们之间,她是能牵动他心的那一个,而他是能牵制她行为的那一个。
每一个同他相左的行为都是那么可耻。
她无法说服自己有无私的爱、无私的奉献存在,当初她那样喜欢周之氐,最终目的绝对不是远远看着他跟别人恩爱就好。
时过境迁,他们的生活轨迹早已背道而驰,他从未回头、停留,而她也真心决定moveon了。
舒灏他如果想要自己为回报,她给的起,那么一定要给。
曾经她没有想过会有真正伤害到他的一天,直到她真正见识了他因她而生的伤痛,那么鲜明的传达到她的身体里,像一根根扎根的荆棘。
如果她没有这种识人不清的顽疾,或许会早些从他的眼底窥视被玩世不恭包覆的稚嫩心情。
可惜,没有或许。
而她,明白有些伤害是靠尖锐的刺做盔甲,伤痕累累的自己躲在里面默默甜舐伤口,这样的事不是只有周之氐一个人在做时,的确有些晚了。
好在,还来得及补救。
周之氐呛了一口,从衣袋里掏出手帕在嘴边按了按,嘴唇被遮住了,可那眼睛却分明是笑着的,他轻咳两声,恢复镇定。
“对不起。”仍是憋着笑的瓮声。
“无缘无故的你笑什么!”池华曦拧眉。
“啊?”周之氐一派天真懵懂,突然被点名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无风不起浪,空穴才来风。自然现象虽然简单,可俗语一总结真是很有深意的。”
池华曦面色一沉:“做人不要太复杂,如果连亲近的人都不能相信,那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周之氐淡笑摇头:“做人不要太简单,如果连简单的判断力都丧失,那活着只是自欺欺人,那是在给旁人娱乐吧?”
眼见池华曦抬起了臀,怕是要武力相向了,周之氐仍淡定的在沙发上斜睨着他,晚起得唇角挂着不屑,“你来啊,来啊”的挑衅。
苏格拉肯定是不能容许自己目睹两个中国人在别国土地上上演巴以冲突,她硬着头皮发言,“我去厨房帮忙。”
她不是某超级大国,更适合厨师而不是世界警察的角色。
巴国人喜食辛辣,他们烹饪的咖喱食品世界文明,这也是苏格拉的拿手戏,她在这里倒是有用武之地的。
左右在客厅的两人打不起来,如果她不在会更安定的。
拉巴尼正在擀制一种名为“恰巴蒂”的粗面饼,高压锅里还传出炖鸡的香味,平底锅里炖鱼的辣汁咕嘟嘟冒着泡泡,流理台上还有大大小小若干玻璃碗,里面盛着肉末、菜泥、土豆、西红柿等食材。
苏格拉问拉巴尼她可不可以帮忙,这个小巧羞涩的家庭主妇忙说自己可以,让她去休息。
苏格拉满自信的说她厨艺不错的,请求拉巴尼不要不相信她。
又说男人聊天她还是不要在一旁的好,听者也没什么意思。
巴国是典型“男主外女主内”,拉巴尼听她说的也是,这才勉强同意客人搭把手。
拉巴尼本只是看着她热情很高,不忍拂了她想玩玩的兴致,没想到她竟似模似样的弄起来,和她这个传统巴国主妇也差不离了。
她看着惊奇,直夸苏格拉做的不错。
听她说专门学过印度菜,也就不稀奇了,巴国和北印度菜其实是颇为相似的。
晚餐桌上琳琅满目很是丰富,却没有常用来活跃气氛的酒水。
***是不饮酒的,他们表达热情好客的方式只在好吃的饭菜水果,以及好喝的饮料。
因此一餐结束后,不知道别人怎样,苏格拉是撑的动也不想动了。
马哈苏德和拉巴尼的一双儿女都在外求学,女儿的房间就安排给了苏格拉,儿子的房间让池华曦住,客房里的两张床由宋明远和周之氐各占据一张。
这个安排透着说不出的怪异,可周之氐却没有表示任何异议,几乎是欣然接受。
他从卫生间洗漱出来,宋明远正点着床头灯,操作着平板电脑。
“我从大学毕业后就没试过和男人同一个房间了,还真有点别扭。”
宋明远靠在床头不动,只是抬了眉瞥了一眼,“是么?那真委屈你了。我可能是风餐露宿糙惯了,有张床睡就觉着不错。”
“委屈谈不上,谁让我非要跟来呢。只是宋警官,我很不喜欢这种受人监视的感觉。”
周之氐很是平静,心平气和的没有半分生气的苗头,甚至还略带调侃。
宋明远倒也不惊讶,他会悟到这一层也不奇怪,有可能监控他通讯设备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察觉了。
他如果不知道,那就是监视。他如果知道又心虚,那这就是威慑了。
“那怎样你才会喜欢呢?我们现在不是在旅行。总不能安排你跟苏小姐一个房间才不会像排斥我一样不舒服吧?”
周之氐一挑眉,躺倒在松软的床褥上,双手交叠于脑后,偏头轻笑,“你可以试试跟她换下床。”
苏格拉吃得太多,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从床上起来,推开通向小阳台的窗门,站在阳台上活动消食。
***堡的春日要比S市暖和许多,气候宜人,夜风吹拂在身上有种丝绸抚面的错觉。
身侧隔壁阳台的窗门伴随着“嘎达”轻响徐徐开启,一道修长身影从敞开的门内闪身出来,看到她愣了下,微微点了下头。
苏格拉方才还在伸胳膊踢腿,这会儿一下子动不得了,搭着阳台护栏眺望远处星星点点的街灯。
“睡不着?”他的声音乘着风吹送到耳畔,染了夜色的迷蒙,催人入梦。
“唔,这就去睡了。”她转身回房间。
“等一下!”
她葱白的指尖握在门边的扶手上,略侧了身等他的话。
她的身体迎着屋内暖黄的灯光,美好的脸庞泛着莹润的色泽,黑亮的眼珠像是缀了星光,背影陷进湿凉的夜里,显得身形愈发的纤细。
“我和依贝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