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桃花已悄然生发,浅粉嫣红,簇簇生花。
周之氐始终攥着她纤细的手腕,只有亲身碰触才会知道,她那么瘦,竟然撑不满他的掌心,唯有收紧,让手指相交她才不会从掌中溜走。
他们走在公安局侧身的静谧小路上,登对的像一对蜜运期的情侣,如果忽略两个同等出挑美貌的男女脸上那并不甜蜜的表情。
苏格拉开始以为他是出于担心,行为便有些过激,被他拉着手腕虽说有些疼,她忍了下来,稍稍挣了几挣,他略有松懈,却也不让她彻底挣脱。
她有些尴尬,无法得知他是否忘记了还牵着她,一时讷讷不成言,踌躇的看看他的侧脸,视线又流水般滑落他们双手交握的位置。
“我有的时候会怀疑你是不是真的笨。”还是永远没长进的那一种。“说你笨吧,开了那么个冷门的小店居然还有的赚。”
他突然出声,说出的话也听不出好坏,她没办法接……
好在他也没真的想要她接这句,说实话他甫闻她居然在做生意就纳罕的不行,不是他小瞧她,是真心觉得她可能根本连纯毛利豆算不清。
不过就算能算清也不能证明她就是聪明的,抢着往身上揽债,还自诩为人民服务这等明显欠缺智商的行为,实在笨到家了!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帮那些警察,能得勋章么?流芳百世?万一出了事我甚至怀疑你能否得到保护!”
他说的激动,而她只是语气平和轻描淡写的说,“你未免太不信任警方了。”
“是!我不信任他们!他们永远不能在恰当的时机做事。如果他们能早些把我爸抓起来,那我至少现在还能有妈!”
苏格拉从来没亲耳听到他提过父母,她小的时候偷听到一点点,他父亲是毒贩什么的。
她还弄不太明白,但还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因此和他认识那么久,她一句关于他家里的事也没问过。
没想到,今天不期然的在这条静谧的小路上,听到他好听的声音充溢了愤恨和哀伤,压抑却凄厉的低吼。
她愕然,本想问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过往,但此地不是谈话的好地方,而他如果不是自己想说,谁问也是没有用的。
周之氐的横眉立目很快缓和,简直收放自如,他皱眉歪头看了她几秒,抬手盖住她的眼。
“别这样看我,我不需要一名不文的同情。”
他看到眼前微微开启粉润唇瓣一点点抿紧。
她缓缓拉下他的手,让视线可以投注在他的身上,清澈的眼瞳平静无波。
同情啊,并非是一种施舍给予,同——情,是你感受着的,我也正在感同身受啊。
“正如你说的,‘如果能早些’。如果能早些将恶人绳之以法,就能早些慰藉被他们所害的亡灵,就能让未来不知多少大人小孩儿幸免于难。
我知道自己不值一提,也许到最后发现根本是白忙一场,但为了那一点点的可能付出努力就是值得的。”
他若有所思的凝视她,嘴巴先于思考力:“你现在放弃了,是因为发觉不可能?”
“……嗯?”他是哪里理解错了?
“是因为发觉和我之间不可能了,所以选择了那个舒灏?”
他不介意耐心的解释,这话的确很伤男人自尊,但他真的不排斥当着另个男人的面重述一遍。
这是在听了简依贝在说出那一番有如冰水兜头浇下,冰碴刺激他周身神经的话后,唯一能温暖他的引申义。
他知道这丫头不会那么容易变心,如果他不在身边,她不会忘记,只会想念,每天一遍遍的构想什么时候可以再见面,见面了又会说些什么。
她是这样耽于幻想的,受到足够的激励她也会努力实现幻想。
他们的运气不太好,她居然出了车祸。
没有这样的憾事发生,他那天会不会走的不那样失落,她也不那样绝望,一切会不会不同?
命运就像个任性又调皮的孩子,肆意妄为,从来不问当事人的想法。
苏格拉显然不可能明白他心里的想法,只觉得他的话很具有攻击性。
而她不打算反击,只想要柔软的化解。
纵使他的话不好听,且莫名其妙,可她眼下没心情应对,她方才骗了警察,现在仍是心有余悸。
比起周之氐,还是国家机器更厉害些。
“你是......是怎么知道我有......脸盲症的?”
她自以为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换个对象或许糊弄过去了,周之氐明显不是好糊弄的。
他提醒自己,目前时机不算好,暂时还顾不上,等眼前的麻烦解决掉也不迟。
“送你回家?”他不等她的回答,伸手拦下辆出租车。
两个人在后座坐好,他才缓缓的解释。
“你一直奇奇怪怪的,我早就习以为常。后来留学的时候无意间在餐厅听到别人聊天,说他的小妹妹怎样怎样,我越听越像是在说你,prosopagnosia,我记下了。”
“哦。”她垂眸点头,“真庆幸还有许多同类。”她努力的撑出抹笑来。
他轻笑,摸她头顶,“嘿,别这么沮丧,你这不治之症其实也满可爱。”尤其是只能认得出他来,“不治”真的没关系。
司机奇怪的瞟了他们一眼,这男人是有病么?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周之氐将苏格拉送到单元门口,并且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抬腿向里迈。
“怎么了?”见她不动,他问。
“送到这儿可以了……谢谢。”谢谢在警局时你陪着我,让我在一片模糊的照片间乱看,然后鼓起勇气撒谎。
“哦,不客气。不过既然要表示谢意,好歹请我上去坐坐歇歇吧。”
苏格拉干笑:“你家就在后面,几步路而已。”
她果真是知道的呀。
“唔,你知道了呀,不得不说这真是个巧合。”像是命运将他们连接在一起,无论是分离或相聚总踩在同一条脉搏上,随彼此跳动。
他当笑话说,她没有预想中的配合,神情有一丝恍然,却没有软化的迹象,依旧纤巧安静的站在原地。
他尴尬的咳了声,如果不是从他这里知道的,有可能就是从简依贝那里知道的。
他们同居在一起,被苏格拉知道了,心里有他的话必定会心存芥蒂,这很正常,也很令人愉悦。
他决定,步子可以再放缓一点。
“你和警察那边最后是怎么定的?”
她老实交待,那个贲龙目前正乘游轮旅行,最早三日后目的地是***堡,她和警察要到那里找机会接近他。
听说贲龙在旅行,她惊的跟什么似的,这样的恶人不镇日待在防空洞里就不错了,还敢在光天化日下四处乱窜?!
“那样的人怎么可能随意让人靠近呢?”这才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就算他相信她所谓的感觉,可那感觉总不能数百米外还有吧?
一个毒枭,身边一堆不要命的狂徒,突围有死伤的危险。
一个女孩子要接近,除非……
他妈的!!这等于是羊入虎口!
“好像是挺随意的,听说他从不避讳人群。大概是自恃没有把柄落在警察手里,或是出事了有人顶罪,他在外的表现和普通的有钱人没有太多区别。”
她隐下了自己的猜测,那人渣根本是变太,说不定这是他享受刺激的其中一种方式。
就像他在实施强暴的时候,竟留着其他人在旁边看着。
苏格拉悄然攥起了拳,这种人如果在古代,她可能会出钱找杀手干掉他。
周之氐也是咬紧后槽牙,死握着拳头。
这是多么危险的差事,她是真的不懂?!
“一定要去,决定了?”他问。
“嗯。”她声音轻轻,却不难听出其中的坚定。
“呵,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是啊,她也很怕自己想太多就打了退堂鼓,唯有什么也不想,有警察保护她呀,担心什么。
那天的分别不知算不算是不欢而散,他的脸色差极了,可不像是愤怒,倒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冷嘲热讽也是点到即止,没说支持也不表示反对。
三天后,苏格拉和池华曦以及国际刑警宋警官登上了由乌市转机到***堡的航班。
他们在座位上坐定,池华曦正同她聊着天,就见前排座位上有人转身跟她打招呼。
“好巧,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