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花若从来不知道,原来,当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时,一个人会这样难过,自己最后的亲人,选择弃她而去,就像将心挖去了一块,拿刀子在伤口里绞着,绞着,却不能停止,像是一辈子也不会停止,书上总是形容说肝肠寸断,不是寸断,而是用极快的刀,每一刀下去,就是血肉模糊,痛不可抑,却毫无办法,任由着它千刀万剐。
她也和好多女孩一样,也曾有过一个美丽的公主梦。梦里,有一个爱她的男子,爱她的姐姐,爱她的妈妈,一个不是很大,却温暖如斯的小窝,烛光融融,幸福到老。
如今,这个梦,只不过是一场华丽的荒唐,一切都化为永远的不可能……
时光流逝,任谁亦无情。或许,很难有人会记得,那个落日的傍晚,在那个人潮拥挤的广场上,有一个女孩,从此,孤独奔走天涯。落日的余晖,在山的那头,洒下一片赤红。一抹清冷的悠长背影,伴着几只白鸽,随风而逝。
任时间繁华无数,却独独没有一缕,为她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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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回到那个家,面对着几十年未曾改变的一切事物,慕晨枫掩埋自己的沉重,对着端坐在正堂上的老者,行规矩的大礼。
“什么时候回国的?”品茗着龙井的慕老者,看都没有看来人,沉沉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压人。
“今天早上。”
“哦,那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呢?”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审问,总之让人琢磨不透,“还是遇上什么事了?所以才急着赶回来的。”
慕晨枫还是安静地站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同样,高坐上的老者,精明的利眸中,亦是一副话外有话,弦外之音不言而喻。
“爷爷怎么会这么问呢?”慕晨枫估计打起了太极,有很多事,他相信远非是他看见的那样,有太多的人,亦不是原来的面目。
“以后有些人,你还是不要见了,我不希望慕家,传出一些不利的流言蜚语!”
“爷爷!”慕晨枫既想知内情,却又怕得知更令之心痛的事实,只是,那些不是想逃,就可以逃的了的,“她不是,你知道的!她是你孙女,也是慕家的一份子!身体里,一样流着慕家血液!”
“混账!”慕老者一个拐杖,“啪”的一声巨响,狠狠敲在慕晨枫身旁的紫杉木椅上,只是心还是真没有狠到,要如此沉重打击这个他一直器重的孙子。
慕晨枫丝毫未动,只是已不再是那个低着头,恭敬温顺的样子了。任一地的玻璃碎片,在干净到几乎透明的瓷砖上,不断翻滚敲打着。一波波刺耳的声音,在大堂内回旋,仆人们个个如惊弓之鸟,俯首站立。
他突然很矛盾,这个一手撑起慕家半边天的老人,为何会如此!难道历经时光打磨的老人,一个也曾站在巅峰上的风光之人,真的需要冷血至此吗?
两个留着同样血脉的人,相隔一代,同样的骄傲,同样的固执。
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底线被打破,便是一场没有硝烟的亲情之战。
“爷爷,你知不知道,你的举动,到底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慕晨枫的声音充满了悲痛和无助的悲凉,“爸爸和妈妈就不用说了,同床共枕,却不共梦,相敬如冰,举止之间,除了客套,哪里还有一丁点儿的温情?!赵芩萦你呢,未婚先孕,遭受世间非议,还有养大小惜,你就不会想想,这些年,她们是怎么过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幸福,纠结了二十几年的是是非非,你何苦还要一逼再逼!?”
看着自己的爷爷,一身布料上佳的传统服饰,花白的胡须,虽然那双利眸依旧锐如刀刻,只是岁月的流逝,终是被打上了苍老的痕迹。心底那抹不忍,再悄然涌现,他知道,一个老人,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一个家族,为了先人,也为了他们这些后辈,尽心尽力,劳苦一辈子。
可是,有些事,他真的无法理解,无法接受,无法原谅。
“我想你也知道了吧,惜今天坠楼,还好抢救及时,只是,挽救了那一丝气息,却挽不回逝去的活力。植物人,那样的花样年华,就注定只能躺在一张白色的床上,每天靠机械的营养液,维持着安静的生命。您怎么忍心呢?您,真的非得如此么?”
慕晨枫的身影,渐渐远去,他不忍心再责怪任何人,或者,他根本就没有资格责怪。
怪就怪,他什么都做不了。他阻止不了一场又一场的悲剧。
爷爷为了家族的利益,牺牲了赵芩萦,牺牲了爸爸和妈妈的幸福,甚至是惜的生命。他不能怪那个早已垂暮的老人,不能。那个老人,曾在他耳边谆谆教诲,曾在他最落寞的时候,给予他生命的力量。所以,他忘不了,那个夕阳西下,爷孙俩在槐树下,煮酒论棋艺的少年时光。那时的他们,跨越年龄的差距,超越时空的阻隔,就那样如忘年交般,随意指下点江山。
记忆,就如妖艳的红罂粟,惑人的同时,同样也惑了心。不忍幽怨他人,那么,可以怨的,除了嘲弄的命运,就剩下自己了。
慕晨枫的脚步,愈发显得沉重和寂寥。这里,是他成长的地方。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开始想要逃离了?
远去的他,没有看到,身后的老人,眼角的苍凉,厚重的皱纹里,是深深凹陷的炯目。
晨枫,你以为我想吗?只是,这都是命!是命啊!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慕家的基业,被世俗的流言,毁于一旦。一丝瑕疵,都不可以!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随自己的意志,自由地选择,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