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就在我决定不再为玉环进宫做任何努力的时候,宫中却传来消息,李隆基亲自下令,命杨玄璬于咸宜公主大婚之日,携杨玉环一同出席婚礼。
杨府之人对这道命令都莫名其妙,说起来杨洄本就是杨家远亲,让杨玉环参加婚礼倒也不算唐突,可不明白的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为何会关心起这等琐事,居然会亲自下令。杨玄璬虽然也觉得事出蹊跷,但毕竟为官多年,本身又是个玲珑剔透的人,这点敏感性还是有的。皇帝与玉环连面都没见过,根本就不认识,就算是玉环姿色出众,艳名远播,可对于从来就不缺美女的皇帝来说也算不得什么,而且两人的年龄也相差悬殊,那下这道命令当然就不会是因为他对玉环感兴趣了。联想到日前宫中曾有传闻,武惠妃欲为爱子寿王选妃,武惠妃如今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而咸宜公主又是惠妃之女,莫非是惠妃想借此机会为寿王挑选妃子,而玉环就是候选人之一?
在听到杨銛难掩兴奋的告诉我这个可能性时,我表面上不动声色,可心底却实在是很佩服杨玄璬。我当然知道会有这个命令是三郎信守了诺言,当真去给皇帝吹了耳边风,大婚之日自然也就是决定玉环命运之时,而杨玄璬却是一点都不了解内情,竟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这几十年的官还真不是白当的。
尽管这都还只是猜测,可为了这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杨府上下竟个个都欣喜无比,整日里进出都难掩喜庆,瞧大家的模样似乎玉环入宫已经是铁定的事实了,就差没有在大门口放鞭炮庆祝了。
杨玉环自然是一点都不开心的,整日里愁眉不展,而我见她这模样,也没法高兴,总觉得我对不起她,心里面的罪恶感甩都甩不掉。
杨玄璬对我俩的反应虽奇怪,但他却反常的没有过问,不知道他是不是认为这是青春期少女的正常反应。这样也好,免得我还得去编理由来搪塞。
咸宜公主大婚是在开元二十三年秋七月,从接到皇令的那天开始,杨玄璬就再三叮嘱杨玉环,大婚当日不得外出,要规矩的待在家里等候出门,没想到玉环居然胆敢趁人不备,一声未吭就早早偷溜出了门,而且一直未归。杨玄璬唯恐因她缺席而引来圣怒,祸及家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断的派人出去寻她。可要想在容纳了百万人的洛阳城中找出一个小女子,谈何容易,更别说城外还有那么大一片辽阔天地了,无异于是大海捞针,派出去的人都成了肉包子,有去无回,一个个接连没了音讯。
我对于玉环的执拗也觉得头疼,虽然她出此下策也情非所愿,但既然事已至此,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该应付一下。毕竟这是皇帝亲自下的令,而这个时代又是一人独大,万一因为这一件小事,而惹得皇帝老儿不高兴了,让杨家平白无故落下个欺君之罪,说不定就会遭灭顶之灾。
眼瞅着时辰快到,玉环仍不见踪影,家里每个人都惶惶不安,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实在是不忍心看见他们手足无措,也不想让无辜的人因此而受到牵连,于是让小蛮替我盛装打扮,然后去见杨玄璬,告诉他既然找不到玉环,不如就由我代她前去参加婚礼。
杨玄璬沉吟片刻,此举虽然欠妥,但圣旨是不能违抗的,唯今之计也只有让我冒名顶替,蒙混过关再说。还好平日里我对外几乎都是冒玉环之名,弄得世人都还以为我就是杨玉环,倒也少了几分穿梆的危险,于是点头应承。
或许在杨玄璬心底还赞我有先见之明,可我却觉得讽刺,以前为了能让玉环今后的入宫之路一帆风顺,费尽了心机安排一切,现在当真如愿了,却又要由我去亲自破坏这一切。
唉,真不知道命运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跟着杨玄璬坐上马车,一路晕晕乎乎的来到一座大宅前。下了车,也无暇去细看究竟是谁人的府邸,只顾在脸上挂起自认为标准的微笑,低眉恭顺的跟在杨玄璬身后。虽然觉得累,但也没办法,毕竟这是重大的场合,由不得我胡来。
自古以来,皇帝女儿出嫁的排场都大,更何况如今是开元盛世,而咸宜公主还是武惠妃的爱女,婚礼仪式奢华自不在话下,参与的人数之多也令人乍舌,而每个人又都不由自主的大声说话,倒把个风雅别致的宅子弄得像菜市场似的,嘈杂不堪。
其实也不奇怪,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古往今来总是有那么多人热衷于名利。武惠妃是当今皇帝李隆基最宠爱的妃子,能够讨她的欢心,无异于是为自己的仕途增添重要的筹码。而对于一般官员来说,她是高高在上的,平日里少有机会能在她面前有所表现,如今有这难得的机会,谁不想借机巴结,哪怕就是在她面前露个脸也好。于是,聚集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带着面具,把真实的自己隐藏在底下,表面上和乐融洽,实际上却各怀鬼胎,就象在参加一场假面舞会,只不过更加刺激有趣,更加真实。我一向对这种政治游戏都不感冒,不过却不介意让自己成为一个旁观者,看着这芸芸众生明争暗斗,费尽心机,各尽其能的上演一出又一出的好戏,然后为之感叹或是唏嘘一番,倒也颇有乐趣。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概就是这样的感受吧。
不过,戏虽好看,久了也会厌倦。刚开始还能勉强跟在杨玄璬身后,对着经过身边不知姓名的人展露笑脸,可越来越污浊的空气却让我越发透不过气来,脑子里逐渐昏昏沉沉,分不清东西南北。一不小心,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等我稳住身形,杨玄璬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我踮起脚尖四处张望,身边晃来晃去的人全都穿着官服,看起来都差不多,实在分不出来哪一个才是杨玄璬。
心下暗想,也不知道我们来了多久,只知道我的脚已经开始酸痛,脑袋也开始发晕,总之一句话,全身上下都不对劲。反正现在也找不到杨玄璬,还不如就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恢复精神好继续看戏。
主意打定,趁着周围没人注意我,转身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