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司徒岩卿娶妻的前一日,我将食髓知味转手卖给了别人,得了四千八百两的银子。陈叔等人也被辞退了,只是罗成一直不愿走,仿佛知道我要做什么。替我购了马车,准备了食物,似乎是做好了我去哪里他便跟到哪里的模样。
司徒府的喜事办的很隆重,城中有头有脸的人都到了,黑道、白道也都来了,只因司徒家的少爷要娶妻了。
从早上起来,我便冷眼看着,司徒岩卿一身喜服站在我的面前踟蹰了许久才道:“这一生我司徒岩卿爱的都是你庞羽,即便是表妹进了门,你依旧是我最爱的女人。”
我只是看着他笑,一生是多么的漫长啊,那么长,长的我有些胆怯。
“司徒岩卿——”唤了他的名,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的不让自己哭出来,“你曾说过,这一生绝不会娶别的女人,如今不还是娶了?也许你今日说爱的是我,谁知道明日、后日你爱的又是谁呢?誓言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我既然认命的让表小姐进了门,往后的日子自然不会兴风作浪,你不必担忧。”
“羽儿,这只是权宜之计,你明白事理,不会不懂。”他皱着眉道。
“是,我是御史府的千金,自然是要明白事理的,识大体是作为司徒家媳妇该有的觉悟,我有!良辰吉时快到了,请去前厅吧。若是误了拜堂的时辰,母亲又该说我狐媚你了。”我垂着首不想再争辩,屋外刚好响起了侍童催促的声音。
他看了我良久才说:“仪式结束后就回到这里,我会来找你。”
我点了点头,任由他离去。见他离开顿时跌坐在地上,梅雪进来忙将我扶了起来。脑子里一直嗡嗡的响,不知道刚才为何就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呜呜,娘,为什么红姐姐说我多了一个娘?为什么爹爹不理我?”清宇嗷嗷叫着跑了进来,一张小脸鼻涕眼泪弄的到处都是,哭着拽着我的衣角问。
憋在心里的那口闷气上下乱窜,好不容易咽下涌到喉间的腥甜才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泪道:“爹爹大约是没有看到你,你红姐姐是逗着你玩儿,怎么你就当真了?”
“娘……娘,清宇不要别的娘,只要你……只要你……”说着便扑到了我的怀中,死死的抓着我的衣服怎么也不愿松开。我看着梅雪无奈的笑了笑,梅雪低着头满脸的悲痛。
我坐在堂上看着我曾最爱的男人与别的女人拜堂,心竟疼的麻木了。满室宾客,欢喜如云,我看着那么多笑得灿烂的脸,却仍旧是欢喜不起来。司徒岩卿依旧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目光偶尔与我相遇,总是我先躲开。
繁复的礼仪,喧闹的礼堂,怎么看都似乎在嘲笑我。司徒岩卿与赵娴儿拜堂后我便离开了那喧嚣热闹的地方,看着异常清冷的怜心阁,竟心如死灰。回到屋中,梅雪已经将包袱都收拾好了,清宇在一旁嚷嚷着爹爹不要他了。
我蹲在地上说了一个婉转的谎话,带着梅雪去了食髓知味,我知罗成定会守在哪里。
站在食髓知味门前,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没有了司徒岩卿和苏小鱼的陪伴,我能不能一个人独自的走下去。
这里小鱼的心血,也是她所有的家当,竟然就这么被我卖掉了。可是我没有办法,除了小鱼给我留的,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娘啊,我们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和爹爹一起呢?”低首看了看被我牵在身边的儿子,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笑道,“清宇,往后你只有娘了,你愿意吗?”
“能和娘在一起,清宇心里很欢喜。”看着天真的儿子,这些年所受的苦也都值得了。
趁着城门未关,让罗成驾着车一路向北,看着窗外所有的东西都在后退,突然就明白那日小鱼掀着车窗中的帘布朝外边看的心境。从包袱中拿出长长的白布条一圈一圈的缠在眼睛上,“夫人您要做什么?”梅雪的声音有些慌乱,我没有搭理她。
将布条缠好后,眼前一片漆黑,心里也有些慌乱,不安的慌。
“娘,娘……为什么缠着眼睛……”
清宇软软的声音传来,让我不知所措,我要怎样告诉他,是他的娘有眼无珠?我连每日睡在身边的男人是怎样的人都不知道,难道不是有眼无珠吗?
从今而后,这一双有眼无珠的眼也不必再看这世上任何的一草一木,省的又白白的惹出了笑话。
“清宇,往后娘就这样守在你的身边,请你不要怕娘好不好?”我颤着手去抚摸清宇的脸,我怕……怕这个孩子嫌弃我。
“唔……清宇喜欢娘,永远都喜欢娘……”小小的身子钻到了我的怀中,慌乱的心没来由的安定了。
“夫人……”梅雪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低着头没有去安慰。罗成喜欢梅雪,也许能给梅雪一个安稳的生活。到了目的地,我会给梅雪一笔钱,让她与罗成相守。
眼睛初蒙上,有时总也忍不住想要伸手扯去,以想到自己当初缠上的缘由,又不由的将摸到白布的手落了下来。
原本色彩斑斓的世界只剩下一片漆黑,常常不是撞上桌子便是被凳子绊倒,想来身上青青紫紫的伤从未愈合过。
行程一个多月,终于在一个小镇子落了脚,我与梅雪等人都换了名,购屋置宅,谋取生计。
在小镇定居没有多久,梅雪与罗成便成婚了,我给了钱,让他们开了一间小酒楼。眼睛越来越疼,疼到后来已经没了知觉,而我早已习惯了黑暗。平日里清宇牵着我的手去院中,我蹲在地上用手摸索着,种菜植树。
镇中的人都很淳朴,知道我是个瞎寡妇,都对我很照顾。时不时东家送一条鱼,西家送一把菜,就连四岁的清宇也知道替我洗菜,替我端茶倒水。
大半年后,我才能在黑暗中行动自如。将眼上的白布撤去,我已彻底沉沦在黑暗中,永远都看不见这春夏秋冬的模样。
罗成与梅雪就住在隔壁,每日都来照顾我,经过大半年的摸索,也已经能在黑暗中进行生活起居之事。若说我在照顾清宇,倒不如说一直是这个小孩子在照顾我。
时时也不免心疼起来,清宇才四岁多,却过早的承受了不该承受的事。梅雪与罗成的小酒楼也开的起生气色,两个月前,梅雪替我将清宇送到镇中的私塾,读书习字。
先生念在我行动不便,对清宇倒是照顾有加。在青州之时,清宇虽年幼,但作为司徒家的长子自然是早早的便识字了,私塾中倒也没有难为到他。
而今我已经不是庞家的大小姐,司徒家的少夫人,我不过是这个小镇中的寡妇,带着儿子过日子。替邻居浆洗衣服是我挣钱的活儿,周围的人大概是怜着我一个寡妇带着孩子颇为可怜,倒也很照顾我。偶尔也去梅雪的小酒楼做做菜,平日我与清宇所吃的菜也都是我种在院中的空地上的。
眼虽看不见,心却越来越明。与清宇虽苦了一点,却很安心,司徒岩卿已经很久没有在我的心上出现过了,也许……我已经不爱他了,就连爱他之时的感觉也忘记了。
一晃来到无城镇已经近三年了,瞎子的生活也有瞎子的好处,看不到世间那么多丑恶的事。唯一让我遗憾的是,我见不到清宇的模样,三年来,清宇的个子也长高了,奶声已经褪去,声音嚅嚅软软的,很安抚人心。
我将菜做好,端到桌上,等着清宇课业结束归来吃饭。突然听到开门的声音,我侧着头道:“是谁?”
我知这个时候店中的生意正忙,定不会是梅雪,清宇进门之前会嚷嚷着唤“娘”。
“司徒夫人,司徒家通敌叛国,其罪当诛。您虽是庞御史家的千金,可毕竟是司徒家的少夫人。请少夫人随我等回帝都领罪!”
我慌的站了起来,我在司徒府四年,却从不知司徒岩卿沾染什么朝政之事。我忙应承,只盼着清宇能够晚些回来,躲过这些人。
我摸索着上前,忙随着他们离开,后来才知他们早已将清宇和梅雪、罗成抓了起来。清宇见我,忙钻到我的怀中,伸手拍着我的背道:“娘,不怕,不怕,清宇在您身旁。”
我紧紧的抱着他不想开口,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梅雪慌乱的问我怎么回事,我只是摇了摇头。我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司徒家出了事,我们被牵连了。
听得出应该有很多人,梅雪说都穿着士兵的服饰,一路上待我们倒是很客气,没有丝毫的为难。一行人走了数十日就到了帝都,我与清宇被关在了一起,梅雪与我们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