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死亡之舞
不行,我要告诉她,让她做好防备,不要像我一样,傻傻地被蒙在鼓里,等到揭幕的时候,那已是他的最后通牒。
我呷了一口菊花茶,却是苦的,我被刚才看到的情形扰了味觉,连悠长回香的菊花茶也让我品出了苦味,我皱了皱眉头。
余伟觉出我的异样,关切的问我:“怎么啦?”
“看见朋友的丈夫,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我用双手捧起热腾腾的菊花茶,餐厅开着温暖的空调,而我却感了十指冰凉。藉暖暖的茶温才可以熨热。
“这种事情太多了,现在这社会呀,哎……”他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我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男人有钱就变坏,好像已经成了定律。
那顿饭我没吃出滋味,心里老想着陈姐,他老公太过分了,陈姐在家给他带小的,伺候老的,他倒好,在外面找年轻漂亮的女人快活,真不是个东西。
余伟送我回家,我想请他进屋坐会,他说不用了,看我很累的样子,还是早点休息吧。
我确实很累,又看到了那不堪的一幕,我决定把这件事告诉陈姐,以防她步我的后尘。就算不得已,要走上那条路,也得要心中有数,不然真成了鱼肉,被无情的刀俎了。
我打了陈姐家的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想那可能是她的婆婆。
“请问陈姐在吗?”我问。
“喂,找谁呀?”老人提高了嗓门,我想起陈姐说她婆婆耳朵有些背。
“我找陈姐。”我也把声音提高,生怕她听不见。
“哦,她不在。”老人终于听清,我看看时间,8点过,她可能又上哪家打麻将去了。
“那我晚些再给她打。”我大声音说道。
我挂了电话,莫名怅然,忽然闪过一丝犹豫,我这样告诉她,会不会太残忍了。也许,什么都不知道,倒还好些。至少现在还是完满的,一旦知道了,就会是一个永远的了结,生活可能就会乱套。
但她有知情权呀,我又联想到了自己,那个闪电的夜晚,没有人事先告诉我那天会是我婚姻的死期,所以我才在那天如被凌迟,我必须告诉她,掀开蒙蔽眼睛的黑纱,才能看清未来的方向。
我准备在11点过后再给她打电话,我在等待时间的过程中,睡着了,太累了,疲倦袭上来时,我无力抵抗。
突然而急促的电话铃把我吵醒。在做梦,我梦见了沈正扬,他微笑着向我走来,我却转过身子,使劲地跑,我跑得很远,他没有追过来,我身后再也看不到他,我突然哭了起来,余伟来了,他为我擦去眼泪……
我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铃声惊醒,脸上还有泪,而刚才那幕,不过是梦。
“红颜呀,我是陈姐,我看了来电显示,你找过我吧,有什么事?”陈姐的声音通过话筒传了过来。
“陈姐,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也想了很久,但我还是决定要告诉你,今天,我看到你老公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很亲热的样子。”我说出这席话,连自己都觉得很残忍。
半晌,那边都没有声音。
“陈姐,没事吗?”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想这个消息肯定对她是个不小的打击,我很着急,不知道这件事对她会产生多大的杀伤力。
“我早就知道了。”她的话,声音不大,却震惊了我。
“你知道他的事?”我追问一句,我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是的,他在外面有女人,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我不可思议,她居然早就知道丈夫在外面寻欢作乐,而她竟然若无其事,这不是一个妻子的正常反应。
“红颜,很多话我不太愿意跟别人说,你今天告诉我这些,我知道你是把我当朋友,我也不瞒你了,女人到了我这个年纪,人老珠黄,有眼人都看得到,我跟他结婚17年,什么苦日子都过去,别人都说,因为我们曾经共苦,现在可以同甘,这些年,我在家也享了不少福,他外面那些破事我早就知道,男人40多岁如狼似虎,我却已经力不从心了,我阻止不了他在外面找女人,由他去吧,我这年纪了,不想离婚,我折腾不起。不过我也留了些心眼,我找人帮我弄到他那些证据,我弟弟在公司做财务总监,他的帐目我也一清二楚,如果他哪天要离婚,我就跟他翻脸,他也知道这些,所以他不会跟我离婚的,他没有这么傻,不会为了那些风月女人就跟我离婚,分割财产对他来说就像是割肉,他才舍不得呢。”
陈姐听似轻松的话,却说出了一段婚姻的悲哀,夫妻本是同林鸟,站在一根枝头,看似比翼,却在相互数计,我想起了李冶的诗,至亲至疏夫妻。爱恨微妙,相爱的时候至亲,相恨的时候,就是仇人了。
我不理解陈姐为什么要在这种无爱的婚姻中坚持,但她这么做了,她维持着这个家表面上的完整,也出于弱者的本能,她用刺猬般的武器武装了自己,随时抵御着外界的侵袭,她已经全副武装,甚至她的心。
女人要用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却已是一种悲哀了。
在婚姻的战争中,夫妻两人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成为胜者。
曾经爱过,如亲人般,最后却是背对背,互相提妨,对婚姻本身来说,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没有对陈姐说这些,她既然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来保护自己,我再多说,也无有什么用。
我在她身上,又看到了一个全职太太的悲剧。
唯美家政成立6个月的时候,迎来了春节。
公司生意日渐兴隆,特别是在春节前夕,除旧迎新,家政服务需求日盛,一些家政公司由于钟点工都是临时的,很多人家在农村的,辞工回老家过年的不在少数。也就出现了用人荒,我们公司跟很多家政不一样,我们跟员工都签了合同,买了保险,让他们有了归属感,作为公司正式的一员,所以一直到大年三十放假前,他们都一直坚守岗位。
年前那段时间特别忙,我们为了公司信誉,也没有见利涨价,陈东专门召开了动员大会,他的演讲是煽情的,说得大家热血沸腾,坚持就是胜利,咬着牙把年前的工作做好,就可以揣着丰厚的薪水回家过年。
就连我,也被他的激情感染。
年前的一个月,我们没有双休日,下班时间也形同虚设,虽然很忙,很累,但我却无比的充实,自己挣钱过活的感觉,非常踏实。
余伟他们事务所在年前也是最忙的时候,但再忙,他都会每天在早,中,晚三个固定的时间,给我发来短信,我的心也渐渐在这简单的问候中,慢慢温暖。
我们的单接到大年三十,该放假了,劳累半年的身心,需要休息了。
年终发了双倍工资,算是新年的红包,陈东还单独给了我一个红包,我悄问:“私人奖励?”
他呵呵一笑,“陆老师,这是你的红利。喏,还有一个,你家老余的,这可是我给你们的分红。”
原来我投入的股份,才半年就有分红了,还不错呢,看来投资实业还是稳妥点,虽然没有投入股市来得那么快,但毕竟承担的风险要小得多,我的决择是对,不过他说的那个“你家老余”,让我脸上一阵发烫。
恰在这时,余伟来了,陈东很夸张地喊他,老余,现在还是上班时间,我们陆老师不能会私客哦。
余伟横了他一眼,“我可是你请的会计,怎么,上班时间不能来?你要这么说,我就走了。”然后真做出转身要走的样子。
“哎哟,我的高级会计师,你可不能走哇,你走了我这小店怎么办?陆老师,快留住咱们的大恩人哪!”
我也掺进了他们的玩笑中,“我不留,谁赶人家走的谁留。”
“你们俩就合着欺负我吧,算了,老余,你别走,还是我自动消失得好,免得讨人嫌哦。”陈东说完就去收拾他的电脑去了。
“想早点下班就说嘛,还找借口。”余伟笑了起来。
我看看时间,3点多钟,员工上午就全部放假走了,只有我和陈东还在坚守岗位,不过也没什么事,可以提前下班了。
“一起走吧。”我对陈东说。
“别,还是让我先走,免得我看见你们双宿双飞的,难受呀。”
说完,陈东向我们挥挥手,独自先离去了,我望着他的背影,看到了他的落寞,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一直不交女朋友,也老大不小了,还在拖什么呀。
那天余伟告诉了我陈东的故事,也解开了一直放在我心中的,关于潇潇的谜。
陈东和潇潇的前半段我是知道的,他在血液公司时曾给我说过。后面的,就是他辞职以后,他们之间的故事,余伟向我讲述了。
林语潇,就是陈东的女朋友,陈东叫她潇潇,上海女孩,温婉美丽,陈东说爱上她是因为她身上没有很多上海女孩那种不可一世的骄傲,她很淡定,也很真实,他们是真心相爱的,一直到大学毕业,陈东在母亲的强烈要求下,回了重庆,潇潇考了上海高校的研究生,他们约定,潇潇毕业就结婚,年轻心性,甚至都没考虑太多,他们以为只要相爱,就可以克服所有困难,包括地域,时间,这些都不是问题,重要的是他们彼此都深爱着对方。
陈东从血液公司辞职后,请求母亲,同意让他去上海,他说上海是大城市,机会更多,发展前途也更加光明,他把上海说成了一座金山,仿佛他不去淘,就会黯淡一生,母亲知道他说了这么多,都是为了潇潇,并且瞒着她,把工作都辞了,看来心意已决,她叹了口气,儿大不中留,就由了他去吧,不然他会怨自己阻了他的前程。
母亲的点头,让他欣喜若狂,他向母亲保证,在上海闯出一片天后,就把母亲也接了去,只要母子俩在一起,不管哪个城市,都是他们的家。
他去了上海,潇潇在火车站接的他,两个分离已久的恋人,不管不顾地在人声嘈杂的火车站热烈相拥。
陈东看到了美丽的外滩,他心潮澎湃,他要在这里打拼了,虽然前路漫漫,但只要能跟潇潇在一起,就是他最大的动力。
他是幸运的,很快在一家房地产的物业公司找到工作,正式成了上海白领。
他和潇潇的爱情,也如沉香,日复浓郁。
为了他们的未来,陈东努力地工作,一个外地人,在上海要站住脚,需要付出比上海本地人更多的努力,即便是这样,陈东都是累且快乐着,他最大的幸福就是辛苦一天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出租屋时,能闻到潇潇为他熬的汤,还有潇潇亲手做的饭菜,吻着潇潇温软红润的嘴唇,他觉得这就是幸福。
后来潇潇毕业了,她兴奋地跟陈说,可以结婚了,这是他们当年的约定,可是陈东当时事业刚刚开始,在大上海见识了物质的形而上,见识了潇潇父亲轻视的目光,他意识到挣钱才是真理,他不能在出租房里迎娶潇潇,虽然潇潇说她不在乎,只要能跟陈东在一起,她不在乎,但陈东说,他在乎,他是个男人,如果没有能力让自己的女人过上幸福,富足的日子,他情愿不结婚。
潇潇掩面而泣,她不知道陈东为何也变得这么世俗,她要的不过是粗茶汤饭,她爱的也只是陈东这个人,其他的,她并不需要。
陈东肯求她,多给他些时间,让他有足够的信心和实力,再来迎娶她。
潇潇流着泪答应了,她说既然陈东这么在意这些,她就和他一起努力,两个人的力量会更加强大。
那天陈东抱着潇潇,哭了,他生命中能遇到这么一个好女孩,此生足矣。
两年后,陈东被提为经理,他的事业也进入了上升期,他越来越忙,跟潇潇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但离他迎娶潇潇的目标却越来越近,可是潇潇却在那年冬天,离他而去。
她说他等得太久了,很抱歉,她决定接受别人了,那个人,不需要她苦苦等待。
潇潇走了,支撑他拼命工作的支柱,在那天轰然倒下。
陈东在出租屋整整躺了两天,不吃不喝,他的天已经塌,他的目标已经没有了方向,他的坚持再没了动力,未来的路已是迷茫。
是母亲的电话,让他提起了最后一口气,他沉重地叹了口气,他想回家了,回到重庆,回到母亲身边。
他辞了职,头也没有回地离开了上海,从手机上,把潇潇的名字,删了。
回到重庆,他凭着在上海的工作经历,很快找到一份还算高薪的工作。
如果一切都如此地发展,陈东可能会很痛,但他终究会忘记潇潇,因为是她,背叛了他们的爱情,这样的女人,不值得陈东留恋。
可是当陈东真的快要忘记她的时候,却在那年的同学会上,从潇潇最好的朋友口中得知,潇潇自杀了。
并且她告诉了他一个秘密,如果不是潇潇已经不在了,她永远都不会说出来。
潇潇家族有一个遗传病史,亨廷顿舞蹈病,又叫死亡之舞,这个病的主要症状就是一发病就开始整日“手舞足蹈”,“舞”者随着身体的永无休止的扭动,生命在舞动中一天天迅速走向死亡,潇潇的母亲便是死于这个病,而潇潇也不幸的遗传了这个可怕的病,原来她跟陈东分手,并非因为不能等待,她在几次发病后,已经确诊得了那个病,她的生命正在日渐枯萎,而那时陈东正忙得晕头转向,根本不知道她承受着那样的痛苦,她也不想让他知道,她不想让心爱的男人看到自己带着死亡气息的“舞蹈”,她想在他的心目中留下永远美丽的印迹,所以她选择从他身边,离开。
陈东走了,潇潇的心也死了,她只能睁着眼睛,等待死亡的到来,可是舞蹈症的折磨生不如死,她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最终选择割腕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