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
随着离牌坊越来越近,田恬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直觉有一种很悲伤的气氛浮上来,至于是什么,自己却是说不上来。
近了近了,转身,牌坊内的情景显现在田恬的眼前。
灰黑色的牌坊,静静地守在门口。门里面是一条宽阔的大道,大道两边种植了四季常青的松柏,里面来来往往的人都似乎带着一种气息,那种气息叫——死亡。
田恬的心直直下沉。
这里是公墓,锡城的梅园公墓。
“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谁……”田恬困难地猜测,“谁……过去了?”
齐恒没回答。
他只是继续牵着田恬的手,一语不发,他此刻的神情异常沉静,带着深深的悲痛。这样的他,衬着他一身的黑色装束,显得格外令人不安。
田恬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恐怖,到底是谁走了?难道是……
“齐伯去世了?”田恬的声音颤抖无比。
齐恒霍地转头,悲伤的神色还未褪去,望见他这个样子,田恬愈加证实了自己的推测,不由得悲从中来。怎么会呢?齐伯还这么健康,上次见他还很仙风道骨呢,而且他的性格又好,乐观又大方,这样的长辈,怎么会短短三年就过去了呢?天哪……
齐恒有点哭笑不得,看着田恬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摇头,“你这家伙,永远这样想像力丰富,我爸真是白疼你了,你居然这么咒他!”
田恬一愕,看向齐恒,“啊?不是齐伯?”
齐恒笑骂,“当然不是我爸。就算我爸以后去世,也会选择在澳大利亚与母亲合葬。怎么会葬在这里。”
也是噢,她怎么把齐恒的妈妈在澳大利亚给忘了。
粗线条的田恬这才放下心来,又转向齐恒,“那你带我来这里究竟是干什么?可以揭晓答案了吧?”
齐恒摇摇头,“卖个关子吧,都到这儿了。再往前走一段,也不缺这点儿时间,对吧?”
望着齐恒若无其事地牵着她继续往前走,深黑的背影在墓群中显得很是修长,刚才摆了次大乌龙的田恬翻翻白眼。混球,就会故作玄虚,害得她刚才出糗。她倒要看看他能卖出什么关子来。
拐了几个弯,从一个个墓地旁穿过去,望着墓碑上的一个个名字,田恬有些恍惚。
人生百年,也就这点地方,或许以后连这点地方都没有,只是装在一个盒子里装进安息堂而已。每一个人在世时都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想要扬名立万,想要光宗耀祖,更有些人为了达到目的,舍弃了家人,舍弃了朋友,舍弃了一切可以依偎取暖的东西。
值得吗?临到头,真如红楼梦般言“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死后也就在墓碑上刻个名字而已啊。
世人为何勘不透这一点,看开些,把日子过好就行。争那些虚名浮利,有意思吗?
这小女人,又在那里悲天悯人上了。
摇摇头,齐恒在一座墓碑前停下,拉拉犹自沉浸在思绪中的田恬,“到了。”
到了?回神中的田恬,朝墓碑上的名字望了一眼,登时呆住。
怎么可能?这个人怎么可能躺在这里……田恬再仔细地看看名字,的确是,一个字都没错。
居然是伊媚儿。
震惊已不足以形容田恬此刻的感受,望着眼前的墓碑,又是这么真切地写着“伊媚儿”三个字,让田恬想怀疑自己的眼睛都不可能。
“这……”这怎么可能?
不该啊。伊媚儿现在不是应该快快乐乐地当齐恒的小妻子?她不是应该为终于抢回了齐恒而欣喜吗?曾经无数次,田恬在异地还会设想,万一以后在街头遇到伊媚儿,她们会怎么办?
是互不理睬各自走开,还是相视对方言不由衷地问候“你怎么样”,女人之间的关系,情敌往往能够隽永于密友,因为一个共同的男人,因为得到与得不到,总会牵扯住自己的心绪。
可是不管怎么样,她都没有料到是这样的“见面”。
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坟墓,处在一大片墓群之中,显得毫不出众。墓前已被齐恒放上了一束花,风吹过来,花瓣浅浅飘起,回旋着,诉说着风的心事。
若不说,谁能知晓墓中的这个女子,在生时给别人带去多大的困扰吗?
她去抢别人的男朋友,并且全然没有一点不安;得到了别人的男朋友后又不知道珍惜,看到田恬与她的前男友要好,又想回转身过去把前男友再抢回去;男女关系极之不检点,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甚至还会动用黑社会分子去把障碍扫除……
而现在,她所有的缺点与劣绩都被埋进土里,没有一丝痕迹,连带着她生前的委屈与牺牲。
田恬突然有点心酸。
伊媚儿还很年轻啊,她才二十来岁,正当好年华,她还没有结婚,还没有体会到丈夫对妻子的呵护与体贴,还没有感受到生活中属于阳光的一面,就这么离开了……
“她是得病死去了。”齐恒淡淡开口。
“什么病啊?”
齐恒长长地叹了口气,神情伤痛,“艾滋。”
田恬又愣住。
望了田恬一眼,齐恒继续,“其实这病,在你还在黄金海岸时就得了。只不过她一直瞒着。”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还记得华诚聚会吗?前一天晚上我要求你留下来,本来是想带你去买晚礼服的。后来,她跟我说她得了艾滋。当时我还不相信。可是后来陪她去医院检查,看到了检查书,我才相信的。”
华诚聚会……
田恬想起来了。
是的,就是那天下班,她在办公室等齐恒,没想到伊媚儿居然也在。齐恒下来后,她看到伊媚儿又搔首弄姿地想勾引齐恒,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故意装作一副妖媚的模样去勾引齐恒。后来,恼羞成怒的伊媚儿在齐恒耳边说了几句话,齐恒当场脸都变了……
原来,那时……
田恬也还记得,那天看到齐恒与伊媚儿离开后,自己有多么伤心与绝望,还有那个失眠的夜晚,以及第二天她对齐恒的爱理不理……
望了一眼身边静立的齐恒,一丝愧意渐渐浮起,田恬柔声道:“当时错怪你了,对不起啊。”
“傻!”齐恒轻啐,“怪我没有告诉你,不过伊媚儿不准我说……她想静静地死去,想在死前我能陪着她。”
这个伊媚儿……
望着面前灰黑色的墓碑,想着那个慢慢等死的女人,田恬第一次感动,为那个曾经无限厌恶与讨厌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