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竟然是这么个荒唐的原因。
太子转过身，目光静静在他脸上扫过：“你觉得不值得？”
“奴才不敢。”小豆子心中一突，果然地放弃了心中原本的想法，十分狗腿地摇头，“值得！绝对值得！”
太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满眼都是那种又恍惚又忧郁的神色：“确实值得。”
他慢慢笑道：“在本宫眼中，整个萧家，都不及她珍贵。”
小豆子听了这等惊天地泣鬼神的宣言，顿时如遭雷劈，愣了半晌，才哭丧着脸凑近太子：“太子爷，郡主她，已经是宣王殿下的人了。”
太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悠悠叹道：“二皇弟，确实是可托付的最佳人选。”
这……小豆子悄悄伸手，在脑门子上摸到一手的汗——太子的心思，也很难测啊。
太子静了片刻，才慢慢问道：“外头情形如何了？”
“大概，”小豆子皱眉挤眼想了想，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修罗场。”
事实证明，修罗场实在是个很保守的词。
这个被后世称为犀照兴盛之始的夜晚，同时也被人称为杀戮之夜。
夜色浓郁，无风无月，暗魅修罗。
刀光剑影，锋刃寒。
凄凄切切，声惨然。
心，是冷的。
血，却是热的。
姬流觞微微松了松手，又握紧剑柄，血篁剑从那个人的心口处抽出的时候，带出了一蓬艳红的血水。
在他的正前方，是云家最后的安宁之所——祖祠。
因此，他也在这个地方遭遇了最顽强的抵抗，只是这抵抗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从入夜开始，由最初的势均力敌到负隅顽抗再到单方面的杀戮，云家雄厚的家世根底已毁。
云丞相站在祠堂之中，脸上一片灰败之色——他料定了太子会动手，却不曾想到替他出手的人会是皇室之中唯一一个漂泊在江湖中的皇子。
最要命的是，他没有正确估算姬流觞的实力。在他眼前，所有的抵抗都仿佛是个笑话。血色的长剑起起落落，他的心也慢慢沉到了谷底。
姬流觞剑缓缓走进祠堂，剑尖指地，冷冷盯着烛光灯影里的老丞相。
云丞相眯起眼睛静静看了看他，半晌才冷然一笑：“你现在，是不是在想，云家不过如此？”
所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要死的时候总是有些凄凉的，姬流觞自血海之中冲杀而出，自然明白那种感受。
他的神色不动，云丞相却咧开嘴，极其开心地笑了：“云家的主力，在宣王府。”
云丞相拈着稀稀拉拉的胡须，沉沉笑道：“看时辰，那边也差不多结束了。”
这一局，是他大意。
但是，一个结果换另一个结果，也不算一败涂地。
姬流觞抿了抿唇，冰冷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转，提了剑转身就走。
莫言欢踹飞缠在脚边的人，这会儿才勘勘赶到，眼前一道人影一晃而过，她只来得及听到姬流觞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话：“云家上下，鸡犬不留。”
风刃本就是杀手组织，平日接到灭门令也是寻常事，只是这次姬流觞的口气太过于冷漠，即便是她跟随在姬流觞身边已久，仍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云家地位最尊崇的决策者，贵为一国丞相的老人默然立在祠堂之中，唇边泛着一抹冷笑。
莫言欢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喉中——这老匹夫果真自己活腻了没事找死。
她在心中低低咒骂着，却又忍不住有一丝担忧。神武军其实并没有哗变，充其量也就是小小的骚动，九皇子表面上看着十分好揉捏，但是，说到底他也是从战场上过来的人，听说神武军出了乱子，便直接过去了。一手虎符一手圣旨，大刀阔斧坐镇营帐，又干脆利落地斩了挑事的几个将领，以多压少很快就将骚乱平息下去了。
而云家这边，风刃倾巢而出，对战更是顺利。世家大族的底子，对上刀口舔血的江湖中人怎么着都显得苍白。
只是，唯一料差的是——云家的主力，竟然不在本宅。
手起刀落的瞬间，她有些感慨地想，已经很多年，不曾在爷脸上见到那种患得患失的表情了。
鲜血热情如火地从脖颈处喷出，她略微忧郁地拢了拢头发，轻叹了口气——宣王府，应该没有什么事吧？
宣王府里一时半刻还没有什么事，就是有点混乱。
楚羲和全身上下只有那个花团锦簇的脑子还有点用，不会武功的劣势在这大变突起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出。
就连紫鸢都站起身自发挡在她眼前的时候，她才恋恋不舍慢悠悠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动作流畅地滑到了石桌下面，双手护头将自己团成一个小球。
秋悟非看的有趣，转头笑问：“美人，你在做什么？”
楚羲和悠悠叹了口气：“这等兵荒马乱的时刻，应该找个稳当的遮蔽之所。”
秋悟非回过头去看墙头上精弓劲弩的黑衣人，心中略盘算了下射程与力度，不由摇了摇头——一旦动手，这个石桌绝对率先阵亡。
楚羲和小心翼翼地从石桌下面探出头来：“他们都站在什么地方？”
紫鸢淡淡道：“墙头。”
雪魂略挑了挑眉：“屋顶。”
墙头与房顶么？楚羲和呵呵笑了两声，挡在她前面的人都忍不住抖了抖——那笑声在这无风无月也无星的夜里，显得尤为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