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我对叶子讲了我的全部情况。我说我的暗访已可以结束了,我想带着她一同回到省城去。她说,可是,我在这里还有一年多时间呀,算命先生说过,我得在这里做三年,我爸的病才会好的。
我说,咱们过去说过的话,都一笔勾销好吗?我已坦白了自己,你也别再提算命先生和你爸的病了。你的真实情况我不会问你,除非你哪天自己愿意告诉我。我现在只想带着你走,我要和你在一起,懂吗?
叶子的表情突然很惊慌,确切地说是惊恐。她说,你、你不相信我的话?我说的是实情呀。
叶子的态度让我很为难。这时,坐在露台上的我们听见屋内有什么东“啪”地响了一声,我平静地侧脸看了一眼通向露台的房门,因为你已不再担心有梅子再现这种事。果然,那声音的来由很快清楚,因为那只黑猫已从屋里蹿到露台上来了。叶子起身去赶它,它一蹿,便从露台外的树上跑了。
叶子站在露台边,看着黑猫蹿下树去,好像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转身对我说,杨胡子的秘密,你其实只知道了一半。
我有些吃惊,着急地问,他还隐藏着什么事吗?
叶子说,我带你去阴宅里看,你就清楚了。
此时已是深夜,我和叶子走上了坟山。一路上叶子都没说话,我预感到我将要看见到的秘密事关重大。我们很快就进入了后山,登上山丘后,叶子用钥匙打开了阴宅的院门。进去后,叶子将我带到了那座顶上如拱门状的墓碑前,她蹲下身去在墓碑下拨弄着什么,然后站起身来,用手一推墓碑,墓碑像门一样地开了。我无比震惊地用手电照进去,被推开的墓碑后面是一道很陡的石梯,原来,这是一座地下室样式的坟墓。我和叶子晃着手电走了下去,走下石梯是一道铁栅门,叶子仍然用钥匙打开了它。我走了进去,用手电四面照着,这像屋像洞的地方不大,正面有一座莲花状的石台,石台里有两方凹陷,想来是将来放置骨灰盒的地方了。我问身后的叶子道,你说的秘密在哪里呢?问了这话后我没听见叶子的回答,转身一看,叶子早不见了。与此同时,我听见了铁栅门“哗啦”一声被关上了声音。
我慌张地叫了一声“等等我”便冲了过去,铁栅门已经被关死了,叶子正站在铁栅外,正用看笼中老虎的眼光看着我,我用手电照着她大声问,这是为什么?她怪怪地笑了一下说,你想害我,对吧?小弟被抓走了,杨胡子给你跪下了,你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我没说错吧?你让我和你一起走,我就知道你会在路上下手害我。我要不跟你走,你就会在阁楼上下手,你以为我想不到这些吗?好了,现在你就待在这里面吧,我也不想让你死,那里面有矿泉水、饼干等食物,是我准备给自己避难时用的,现在都给你吧。
我的头脑里“嗡嗡”地响着,思维一片混乱。我看着叶子说,你误解了,我怎么会害你呢。我到墓园来,只是觉得有很多秘密需要破解,这里面也许藏着罪恶。现在,我的任务已完成了,我真的没想过要做任何危害你的事。
叶子靠在铁栅门外面的墙边,将双手抱在胸前说,你到墓园的当天晚上,就在半夜时上阁楼来侦察我,你从门外的副窗往里看,你以为我没发觉吗?那天下午,我在露台上望见你从山坡下来,就觉得这个陌生人很蹊跷,因此我没下楼吃晚饭,让人以为我去镇上了。就这样你还上楼来窥视我,我就知道你是为害我到这里来的。第二天早上,我从露台外的树上溜下来,再敲院门进来,你来开门时,看我的眼光就是一种审视。不过,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和你斗智斗勇,让你一直没下手的机会。当然,我承认你很会伪装,这让我至少有一个晚上有些爱上你,幸好天亮后我觉醒了,不然我真会对你失去防范的。
听完这些话,我明白过来,我和叶子的关系一直阴晴不定,原来是她在和我斗智斗勇呢。现在过去的事已被她搅成一锅粥,我感到无从解释,于是便说,我承认我监视过你,但那仅仅是对你的来历好奇,我并没有什么恶意的。你放我出去吧,我不会害你的。我想让你跟我走,是不愿你留在这个鬼地方,更重要的是,我爱你,想和你生活在一起。
然而,叶子完全不为我的话所动。她说,你想走,为什么不早走呀。我一开始就对你说我屋里吊死过人,可你还来找我,我甚至穿上黑衣扮成梅子来吓你离开墓园,可是你还是不走,并且对我越缠越紧。你还用伪装的爱情差点让我上当。现在,你说你想出去,我能放你吗?放你出来我可就完蛋了。
叶子说完这些话后便返身上了石梯。我抬头望去,墓碑打开处有一缕灰白的天光。我对着叶子的背影绝望地叫道,叶子,你不能这样扔下我。然而,叶子毫不犹豫地出去了。墓碑洞开处那缕灰白的光转眼被漆黑所关闭。
我狂叫了几声。就在和叶子隔着铁栅说话的时候,我也还没完全意识到我真会被丢在这里。我总觉得我和叶子说着说着她就会开门让我出去的。叶子是可爱的女孩,她不会作出任何残忍的事来的。然而,这结果来得缓慢而突然,我不相信她会走,然而她走了。
我在狂叫时电筒已掉在地上,它的光柱斜射着冷冷的洞壁。我绝望地拾起它,再回到洞内去细看,果然发现了一个木箱,里面有矿泉水和饼干。我粗略地计算了一下,这些东西让人活上一周没问题。洞内的空气不太好,但以一个人的呼吸量,可以供及,空气中的含氧量肯定不够,待上一天后人会头昏脑涨,但离死亡也还有距离。现在要紧的是节约用电,我立即关掉了手电。光亮不仅能让人看见东西,更重要的是,它是让人在黑暗中不崩溃的支撑。我决定每到心里慌得不行时亮一亮手电,这样,电池可以维持较长时间。
我按照绝处生存法作了些简单的计划后,便靠在洞壁上闭上了眼睛。尽管很恐惧很绝望,但此时最重要的是不能狂叫、不能大哭,因为这样消耗掉体能后,会让你的生命维持期至少缩短一半。
自从到墓园后,似乎已见惯了黑暗和死寂,但此时,在这坟墓的下面,我才体会到什么叫黑暗和死寂。我想着逃生的可能性,一是叶子主动来放我,这是奢望,从她决绝的状态来看可能性微乎其微;二是杨胡子手里也有钥匙,但他即使进阴宅察看,要推开墓碑打开铁栅门走下来的可能性也非常小,不然叶子不会选这里做自己的临时避难处;还有一种可能是,阴宅的主人来察看时,打开墓碑走了下来。或者是,这阴宅要葬人了,也就是赵董的父母死了。这墓当然就打开了。不过,想到这种可能时我不寒而栗,因为到那时打开坟墓时,人们见到的将是未葬人的坟墓里早已有了一具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