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徐若凡问的话,黛玉眼里有些迷蒙之色,像是迷雾中迷了路的小仙女,“那是个很好很好的大哥哥,会为我摇下漫天的芳菲,还会去跑腿给我买最好吃的杨梅冰糖葫芦,不过他好笨,以为我喜欢桃花。其实,桃花太过轻薄,总是在春风中展开笑颜,随着流水而逝,年年如此,令人生悲,没有清梅那般傲然和精神。”
抬眼凝视着徐若凡刚毅又粗犷的脸,细细看的时候,才发觉,他黝黑的脸上,也有些细碎的伤痕,像是树枝刮过,像是刀锋划过,只是太小了,远看的时候就不易发觉,握着自己手的大掌,厚厚的老茧,也让她知道,他其实和大哥哥,有着一样的艰苦和辛酸,才有如今的地位。
听了黛玉清脆玲珑的话,徐若凡微微一呆,轻笑道:“我早该知道的,你的个性,唯红梅可仿佛一二罢了。”
“嗯?”天性聪颖的黛玉立时就嗅出了他话语中的意思,清眸似有喜色:“你是那位大哥哥?”
她早该想到的啊,在京城中,除了贴身的王嬷嬷和雪雁春纤,还有谁会记得自己最爱吃的酒酿杨梅冰糖葫芦呢?
徐若凡轻轻弹了她的小鼻子一下,“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该打!”
他心里越发涌现了一生中都会绵绵不尽的柔情蜜意,本想,也许她已经不记得他们共同记忆中的事情了,没有想到,她这精准又聪颖的小脑袋,竟是想得这般透彻,让他的心,更甜了起来。
黛玉嘟起红唇,不满地道:“那你为什么这时候才来找我呢?你坏死了!我要像爹爹告状!”
徐若凡轻轻搂着她在怀里,一同盖着大红绫子被,道:“我很想来找你,可是我知道你过得很好,不敢来打搅你想要的生活。我以为,纵然世间人无情,可是骨肉之情是不会掺杂沙砾的,却没有想到,他们会如此待你。”
低头看着黛玉有些泫然的娇脸,轻声道:“玉儿,你放心,此后的一生一世,我都不会让你受一丝委屈。”
黛玉仰头看着他,小手拽着他的衣襟,一张泪颜可怜兮兮地道:“那你不要像爹娘一样,说要陪着我,可是走得却是那么潇洒自若,像是,像是人世间没有了他们的牵挂一样。”
“放心罢,我会永远都陪着你的。”徐若凡的诺言,像是千斤之重的鼎,砰然落在黛玉静谧的心湖中。
黛玉这才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口内咕哝道:“你要像爹娘一样都不要我了,我再也不理你了。”
抱着黛玉熟睡的身子,徐若凡越发心疼她,这些年,她这般柔弱的娇躯,是如何在那样的虎狼之地立足的呢?
“玉儿,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敢告诉你,我就是你的大哥哥么?”徐若凡悄然地在黛玉的耳畔说着,此时,她已安心入睡了,也不会听到他这般轻轻的细语。
徐若凡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我很少在京城中,多年来总是在过着金戈铁马的沙场生活,我拼命地去杀敌,去建功立业,但是,我还是怕我没有本事保护着你,也怕,我寒微的出身会让你觉得难堪,匹配不上你高贵的出身。可是,当我知道,你在贾府里竟然过着那样风刀霜剑一般的生活的时候,我就想杀了我自己,我没有好好地保护着你。”
手上情不自禁地紧了紧,他又低语道:“其实,贾府虽然骄奢淫逸,可是比我却富贵得多,我不知道,你在贾府娇生惯养惯了的,能不能跟着我吃苦受罪,所以,我不敢去,一直都不管去,哪怕去看你一眼。可是,那天我受伤躲进了贾府花园的时候,看到那个女子一枝玫瑰花,好像是无意的,可是却又是刻意如此,若非是重重放上,又岂会让你受伤?”
她在那里受伤,他的心,更像是刀割了一般,很气贾府之人,竟少有良善,明明是至亲的骨肉,因贾母百般劝说,方带了极多的银钱过来,到了这里,银钱被花得干净,却成了只会花钱又刻薄小家子气的娇小姐。
那些人,眼睛竟是被粪土糊住了么?他的小姐,他的玉儿,从来都是高贵又大气的,她又什么时候刻薄小气过呢?
黛玉眉头动了动,扭了扭身子,睡梦中便将绫子被踢到了一旁,让徐若凡好笑又小心地给她重新盖上,绵绵密密的。
“这些身份上的事情,我都不怕什么,我现在有足够的本事保护着你,而且,你是我的,我怎么能让你嫁给了北静王爷呢?说起来,他得叫你一声师嫂,可不能叫你是他的娘子。”徐若凡又喃喃自语起来,眼里还有些怒气,明儿个,更是该去找水溶的烦恼去,谁让他竟然差点抢走了自己的娘子。
“我最怕的,其实,是你知道了我是你小时候的大哥哥,认为我是因为老爷的话才去娶你。所以,我不敢告诉你,想让你自己想起来。”徐若凡心里最大的担忧,从来都不是身份上的事情,他顶天立地,好男儿该当如此,身份不过就是身外之物,他又怎么会去有太多的担忧?他最担忧的,却是怕黛玉认为他娶她,是因为施舍般的报恩。
她这般傲然又清冷的性子,有着一身宁可玉碎不肯瓦全的骄傲,她觉得最侮辱她的,就是这样的施舍。
说到这里,徐若凡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很多事情说了出来,哪怕玉儿听不到,他也觉得心里舒畅了许多。
又为黛玉拉了拉被子,徐若凡正要合眼而睡的时候,却突然低头看到了黛玉清澈又明亮的双眼,正静静地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