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听了这话,脸色方缓了下来,又堆笑对云太医道:“竟是我们疏忽了,哪里能劳烦老太医过来?”
“没什么可劳烦的,也不劳烦老太君过去了,别过了病气,竟是吩咐个大姐儿带在下过去罢!”云太医吩咐随侍的小童,将药箱背好,举步便要往黛玉的所在去。
贾母深知宫中人人忌讳云太医,他又是皇上跟前的主治御医,亦不敢怠慢,忙吩咐鸳鸯引云太医到潇湘馆去。
沿路瞧着雨打枯枝残叶,云太医点头道:“倒是好生富丽精致的园子,只是有些可惜了!”
鸳鸯撑着青缎油伞,听了这话笑道:“如今京城里,谁不知道我们这大观园是顶好的园子?听说就是皇宫也不过这么着。”
说话之间,已经到了潇湘馆门口,吩咐人通报。
云太医瞧着潇湘馆的格局,竟是极精致淡雅的江南小筑,便先赞叹了一声道:“倒是好个所在!”
雪雁和王嬷嬷已经迎了出来,王嬷嬷让着云太医进去,雪雁则拉着鸳鸯自去吃茶。
春纤已经将房间收拾妥当了,亦扶着黛玉躺在床上,放下了绣幔,将她的手从绣幔伸出来,拿着手帕子盖着。
云太医见室内除了春纤,就是四个未曾留头的小丫头子服侍,另外两个嬷嬷,便知是大家规矩,忙敛神坐下诊脉。
半柱香的工夫,云太医方松开手指,眼角隐隐有些担忧。
春纤忙问道:“我们姑娘身子可怎么着?太医不用开方子抓药么?”
云太医伸手挥退了四个小丫头子和嬷嬷,只留王嬷嬷和春纤,缓缓地道:“姑娘久病成势,难不成往日竟不曾瞧过的?”
王嬷嬷脸上有些忧伤,低声道:“姑娘每逢春分秋分就容易咳嗽,这几年,夜间失寐,又不好生吃饭,倒是渐渐不大好了。家常都是吃着人参养荣丸,只是也并不曾见到什么起色。当日里有宝姑娘送了燕窝,姑娘却又不肯吃,上头也送了,也没吃。”
云太医沉吟了片刻,才悄声问道:“将军可是在这里?让老朽去瞧瞧,必定受伤极重。”
王嬷嬷忙引着他到屏风后头去,外间只余下黛玉在帐内柔肠百转。
时常都是有大夫说自己先天气血不足,后世保养不足,病已成势,恐致劳怯之症,如今听来,竟是真的。
走进屏风后头,看到趴躺在榻上的徐若凡,云太医先轻声道:“将军,让我瞧瞧你的伤势如何。”
徐若凡并不曾沉睡,顿时睁开虎目,半坐起身,深深地看着他,问道:“林姑娘的病怎么样了?”
云太医听着外间黛玉的咳嗽之声,脸上深有忧色,悄声道:“瞧着脉象,倒是不大好。”
徐若凡目光霍然一跳,道:“这话怎么说?”
王嬷嬷亦悄没声息地道:“这些日子,姑娘心也沉静了,瞧着气色别往日好了许多,怎么太医说竟是不大好呢?”
云太医叹息道:“这原是外强中干之势。”
听到云太医说黛玉之病,乃是外强中干之势,不但徐若凡惊讶,亦连王嬷嬷也是惊得脸色惨白,失声道:“那可如何是好?”
说着“扑通”一声,跪倒在云太医跟前,泣道:“我们姑娘从小儿就命苦得很,还望太医定要治好姑娘。”
云太医忙伸手扶起她,含笑道:“快起来,是将军的夫人,无论如何,老朽都是想法子治好夫人的病。”
回头先给徐若凡看伤,重新打开了包扎处,细细瞧了一番,闻了闻药味儿,又包扎上,末了方道:“将军的伤清理势包扎得极好,老朽开个药方子,调理些时候,将军必定能在大婚的时候完好如初。”
徐若凡挥手道:“老云,林姑娘的病,到底怎么着?”
云太医肃然道:“倒是好生奇怪,夫人是先天体质怯弱,按理说,生在这样的大家子里,从小娇生惯养,人参养荣丸固本培元,调理个十年八年便该好了,原是不该有甚劳累之处,却为何隐隐有加剧之势?以至于如今咳嗽加剧,竟是肺痨之象,按着脉息,竟是先前的庸医将夫人的病,当作是女儿痨治了。”
徐若凡脸色极为难看,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说,林姑娘只是先天娇弱,庸医却当女儿痨来治?”
点点头,云太医沉吟了片刻,方缓缓地道:“是药三分毒,况且这近十年都是如此治,药不对症,如何能好?夫人咳嗽得厉害,并非寻常咳疾,缠绵不愈,原是肺痨,这病极难根治,竟是要好生想些法子仔细医治方好。”
“不管如何,我将林姑娘的病交给你了,要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林姑娘!”徐若凡脸上隐隐有些凌厉之色。
听了徐若凡这话,云太医忙笑道:“将军放心罢,若是那些庸医,只知道读死书,治死病,自是无法治,但是老云可是有在世华佗的手段,知道了病因,自是去了病根儿,包还将军一个活蹦乱跳的将军夫人!”
徐若凡点点头,因此云太医竟是大喇喇地留住在了潇湘馆,亲自到药房里给徐若凡和黛玉配药,口口声声说黛玉病势沉重,他不能没了自己的医名,非要治好之后方能离开,因此谁都撵不走他。
贾母也还罢了,心里疼黛玉,原是想去瞧黛玉,又恐黛玉心里堵得慌,只得吩咐人好生款待云太医,又忙吩咐潇湘馆里的大大小小婆子丫鬟皆听云太医的吩咐做事,好生照应黛玉的身子骨,不得怠慢一丝儿。
如此一来,宝玉倒且靠后,王夫人却是未免心中不豫,却不敢言语,只得回到自己房中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