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们并不是遥远的风景。
我是说,也许。
初春午后的阳光从巨大的窗户投射进来,被锈迹斑斑的铁丝防盗网拦截,在桌子上倒映出影影绰绰的菱形。白心凉坐在新图书馆的一楼,托着腮手指灵活的转动着针管笔,笔身在她葱白的指尖上下翻飞,上面的金属构件在阳光下折射着耀眼的光。被紧紧压在她手肘下的是刚刚画好的设计草图,透视图和平面图错位排布着,动人的光线下有种懒洋洋的美感。她的右手边放着日本建筑大师安藤忠雄的书,《安藤忠雄:连战连败》。书里面夹着一张长长的建筑学老师开出来的书单。伸出左手摸了摸离开佛罗伦萨时买到的笔记本,红色真皮质地的封面被做旧,微微泛着黄,褐色的皮绳拦腰捆绑着它,就像是要箍紧里面的那些前尘往事。
其实本子里面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
白心凉有收集本子的习惯,买回来,屯着。
这是她二十年来唯一的奢侈。
人们总有些小怪癖,可能那也是一个出口,一种发泄。
而此时的她,心思还流连在昨晚。
他们又在苏谦的办公室待了好久。白心凉讨厌那里。她和叶念琛是最先被放出来的人,两人一前一后的下楼。
白心凉听着他的球鞋踏地的节拍,很没出息的觉得那每一步都惊心动魄。
夏未就站在学院前面昏黄的路灯处等她,白心凉远远的看了他一眼,突然想到一个词:遗世独立。后来又觉得不妥。
叶念琛去取车子的时候和夏未打了个照面,白心凉也想快步走上去却听自己脚下“喵呜”一声。她低下头去,看到那只曾懒洋洋的卧在叶念琛脚下的黄色猫咪。
俯身,触摸。
猫咪傲气的瞟了她一眼,昂首一跃进了旁边的灌木丛。
白心凉笑了,是那种人面对动物时,最纯真的、原始的微笑。
她不知道那时叶念琛和夏未正同时看着她。等她抬头就看到叶念琛飞速的跟夏未说了句什么,又远远的朝她点点头,骑上车子闪人。
夏未以一种迷惑不解的眼神看着叶念琛远去的背影愣住了两秒,又瞬间如常。
他们说了什么呢?
白心凉好想知道。
夏未说:“白心凉,我跟经理商量过了,帮你把排班的时间修改了一下,基本跟我一样。”
夏未说:“白心凉,如果你真的缺钱我可以借给你。别那么拼命了,到时候要是病了住院你赚的还不够你花的。”
夏未说:“白心凉,我自作主张你不生气么。”
夏未说:“白心凉,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啊。”
……
白心凉想到这里忽然笑了。
那晚冰山王子看着白心凉神游,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那一瞬她突然放松下来。
为什么呢?
也许因为她觉得夏未不会把她的事情说出去——他那么冷。
也许她真的感觉到了来自这个人的不太擅长却情真意切的关心,而不是居高临下的施舍。
也许……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合上了速写本,又打开安藤忠雄的书。
她在想,那个比赛,要不要参加呢。
她在想,那晚,叶念琛到底对夏未说了什么。
想着想着,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这么从指缝中悄然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