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
石珀在茂密的草丛中疯狂奔跑穿行着,他光着上身,裤子褴褛破碎地如同拖把,鞋子也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
大叶的羊齿植物和高耸的茅草,将他白皙的身体割出一条条红肿的印记。石珀焦急地用手里的棍子拨开稠密的草丛,给自己开出一条路来。汗水啪嗒啪嗒从下巴滴到胸口,胸口里像是有团火在噼啪燃烧着,但他毫无察觉,他整个陷入一种焦虑和疯狂的状态中。
“夏薇!!”
他一遍遍嘶声高喊着,深一脚浅一脚毫无方向和目的的四处寻找着。这些该死的半人多高的杂草,不仅仅使他看不清脚下,也使他看不见前方。
在奔跑中他蓦地被一根倒在草里的树枝绊翻,一头扎进草窝,又翻滚着从草坡上滑落。他不停拽住手边的草,试图使自己停下来,可除了将茅草一把把连根带泥拔起外,身体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
落地的时候,他是背朝下砸下来的,75公斤的体重狠狠地作用在自己身上,他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胸口快要裂开了。有一瞬间他甚至想过:“我就要死了。”
当他再次醒来时,首先看到的是深湛的天空,多久没有见到这样湛蓝深邃的天空了,蓝莹莹的,就像一大块无暇的水玻璃镶嵌在天宇,没有一丝云彩。他眼珠动了一下,觉得这天空很亲切,仿佛前世的奇景,又彷佛他和夏薇在旅游时所见到的,一伸手就能触及的天空。
“别动,你胳膊折了。”
黄辰辰精致俊俏的小脸出现在他眼中,他挣扎一下,黄辰辰连忙帮着他靠着一棵坐起来。
“这是哪里?”
黄辰辰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她用手指绕住一缕头发:“不知道我醒来后就在这里,”她指指旁边的绵延的草坡,“石老师,你是从这上面掉下来的。”
石珀看着黄辰辰:“有其他人吗看见你夏老师了吗?”
“没看见夏老师。还有一个人,是他救醒我的。别担心了,夏老师应该没事的。”黄辰辰说着,眼眶突然充满了泪水。“他去寻找其他人了,一会儿就回来。”
“嗯。”石珀叹口气,感觉浑身没有了一丝气力,这时候他感觉到了浑身的疼痛。“全身都被摔坏了。”他突然觉得,夏薇永远不会回到他身边了。
他们都靠着树,静静地,不说话。黄辰辰偶尔用潮湿的手帕替他擦掉额头上的汗水。
风吹来,很清凉,从他们躺着的地方,远远能看见大海,能看见海鸥在海水上盘旋、俯冲。沙滩金灿灿的,没有一丝痕迹,如果不是现在的情形,倒是一处旅游的好景致。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等石珀觉得自己有些力气的时候,一个身影在远处出现。等他走近,石珀才看清那是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年轻人,穿着个脏兮兮的白背心,一条牛仔裤,夹着两捆树枝,背着一包卷成一团的衣服,蹒跚着走到他们跟前。
“你醒了?”
年轻人说着,两臂一松,将杂树枝撂到地上,然后一坐在他们对面。
“我叫张竹生,”他伸出手,石珀欠身跟他握了一下:“石珀。”
“黄辰辰跟我说了,你是老师。”张竹生同样满面的疲惫,用脚踢了一下树枝说:“一会儿生堆火,希望有人能看到。”
“就咱们三个人吗?”石珀问。
张竹生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黄辰辰,“我在那边找到两个,都死了,从他们身上搜了些东西。”
张竹生把背上的衣服顺到地上,又从湿漉漉的裤子里掏出一把东西:一串钥匙、钱包、几个硬币、一个煤油火机、两部手机。
他把火机的盖子打开,嚓一下打着了火。“火机还能用。手机有一个不能用了,进水。”
石珀苦笑一下,从裤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机现在是摆设,这里没信号。”
“如果我们需要在这里呆上几天的话,”张竹生摆弄着手机,苦笑一下,“还能用它看看时间。”
他们把木柴堆起来,然后小心将木柴点燃,滚滚浓烟升腾起来,火势很快变大。
“希望能有人看见吧。”
他们又拣了几根粗壮的树枝,搭了一个窝棚。石珀站起身,觉得自己的胳膊好多了,“看来没有骨折啊。”但还是找了根树枝将左臂固定了一下,用布条挂在脖子上。
石珀从衣服里挑了件花格衬衫,一双旅游鞋,穿在了身上。
他们把脱下的棉衣放在窝棚里,现在的天气,倒是用不着棉衣了。只有黄辰辰没有合适的衣物,外面还穿着个很大的夹克,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
“这点木柴不够。这边的树枝都是湿的,到那边有干树枝。”张竹生指了一下草坡。
“黄辰辰,你呆这儿,拽点草把窝棚盖一下。我们去拣点干柴,要是有事儿,就大声喊,我们能听见。”石珀对黄辰辰说。
黄辰辰对他们笑了笑,摆摆手,就去草坡上拔草去了。张竹生搀着石珀朝远处走去。
“你发现有什么不对了吗?”张竹生一边走,一边问石珀。
“冰天雪地,隆冬腊月里出海,然后一夜间就跑到热带地区么?”石珀表情很严肃,“这里的植物和气候,证明我们处在10°纬度以下,只有高纬度地区才有这样的植物和天气。”
“还有一点,你没注意,”张竹生打断石珀,“现在的时间是2月7日,星期四,我们出事的时候大概是4号早上2点多,”张竹生比划着指头,“已经过去3天多,快4天了。”
石珀拿出手机看了一下,点点头,“我是早上醒来的,然后从草坡下摔下来。之前我已经昏迷3天了?”
“不仅你,我和黄辰辰也是。”张竹生叹口气,“我醒来的时候就在海边,”张竹生指了一下,“她当时在那个位置,”张竹生又把手移到西边,“都是今天早上醒的。”砸吧一下嘴,张竹生又说:“死掉的那两个在那里。”
那是西面一片幽暗的树林,密密匝匝,有一群海鸟在树林上盘旋着。
“不像是海水冲上来的,要是海水冲的,大家都会在沙滩附近。”石珀说,“我醒来是在山坡上,而死掉的几个,在树林的方向,都离海边很远。会不会是野兽拖到那里的?”
“不会,没有见到野兽咬噬的痕迹,都很完整,都是溺水的。”
两人都不再说话,弯腰拾拣地上的干树枝。这片区域处于一个毫无遮蔽的高地,风能直接吹到这里,植被不多,到处是黑色的破碎岩石和凌乱的枯枝。
没一会功夫,他们都收集了不少,用碎布条捆紧后,他们准备返回。
“船上的事,知道怎么回事吗?”张竹生终于问到这个问题。
像是个讳莫如深的阴影,他们都一直在避开这个问题,那些无解的,没有合理可能的问题,人们总是小心翼翼的避开。但他们遇到的奇怪事情还少吗?
“不知道,”石珀叹口气,“像是人工制造的金属机械,”他又想起那条金属触手贴着他的脸颊哗啦一下冲出的情形,“像是个机械章鱼。”
“我喜欢看科幻电影,但没想到这事会在自己身上发生,”张竹生笑了一下,“毫无目的,毫无用意,将咱们劫持到这里。”
“我在华西大学进修《中国古代史》,过了年就毕业了,说去看看同样喜好历史的网友,赶上这事儿,早知道,我就坐飞机了。”
“算了,我是去度蜜月的,”石珀脸色黯然,“我夏天刚结婚,结婚后就去南京出差。这次是想补给她一个蜜月。”
“从这边下去吧。”石珀指了指海边的一棵椰子树,“还有椰子呢。”
张竹生很兴奋,几步就赶到了前面,几个跨步跃上了一块岩石,然后回身要拉石珀上来。
却见石珀停在原处,慢慢蹲了下来,用手拨弄着树叶。
“怎么了?”
“这边的土很湿,你看我鞋上都是泥。”石珀站起来说,“叶子也是湿的,从这边开始,都是湿的。我往里面走走。”
石珀走了几步,突然感觉脚下一凉,有水进到鞋子里了,他蹲下拨开潮湿的枝叶,果然看见一股清水在脚下流淌着,水量不大,就像水龙头里的水慢慢流着,水底是黑色的小石头,没有多少泥沙,水显得清澈无比。
用手捞起一点,慢慢吮吸,是淡水。
“要找个东西盛起来。”张竹生说,“我去够那个椰子。”
两个人捧着椰子壳回到了驻地,黄辰辰正在用棍子翻弄篝火,窝棚已经用草铺好了。看见他们回来了她很开心,她喜欢清水,说比椰汁好喝。
加了木柴的火焰升腾地很高,黄辰辰说五十里内只要有人就都能看见。
觉得自己的胳膊没事,石珀将夹板去掉了。他用衣服和树枝做了个网罩,然后跑到海边砸碎了几个牡蛎,放在网罩下等待着海鸟上钩。到快日落的时候,终于抓到两只海鸥。
张竹生在海边用泥沙筑坝,围起来一些鱼虾,然后用椰子壳一点点将海水排干。
黄辰辰在拾拣贝类。
石珀抓着两只肥大的海鸥往回走的时候,觉得这几个人最基本的生存是应该能保证了,但何时才能被救回去,也许只能等待了。
烤海鸥很失败,但大家还是吃的津津有味。烤鱼烤贝也比较腥气,目前的条件只能先这样了。
吃完后,夜色渐渐降临,石珀对他们说:“轮流值守,我今晚吧。”
坐在火堆前,石珀慢慢添着火。
张竹生将窝棚让给黄辰辰,也坐在火堆边上,对石珀说:“我明天想再走远一点,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能不能找到人。”
“要是有人,早该来了,”石珀面无表情,“就怕是个荒岛。”
“那也得找找,真是无人岛的话,咱也得找找有没有沉船上的东西漂到岸上。”
“嗯,”石珀抬起头,对张竹生说,“明天你带我去那两个死人那里,我想看看有没有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