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一闭眼,几乎承受不来这突然涌上的晕眩感,扬睫,见他欲言又止的神色,她不禁开口,道:“庭轩,你一定想问我,那密函为何会夹藏在我的衣物之中,而我的衣物又怎会被封入贡品箱中?”
他静默不语,只是定定望着她。
不只是庭轩,那样的疑问,是深深镂刻在每一个胡家人心上的伤,她黯然叹息道:“我知道,爹娘在看到那封急报时也一定恨透了我,可他们却依然肯让你带我一起上路,也许就是还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当我有朝一日醒来,你们可以从我口中问出当日情形,不让胡家世代蒙在这不明不白的冤鼓里。可是,庭轩,我……”她一时情急,紧抿双唇,目光游移不定,光洁的额头渗出一点晶透的汗珠。她要如何解释给他听,她和他同样的不知情,同样的想要找到那答案……
“鸾青,不要说了。”他忽然开口,那样温柔的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不敢相信的轻快之意。
她微讶,瞪大眼睛望住他,猜不透他这份轻快从何而来,怔怔问道:“庭轩,你信我吗?我并非刻意对你隐瞒什么?”
“我信。”他眼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微微笑道:“我想,总有一天,你会把你的事告诉我。”所以,他并不急在一时。一切怕是早已应了陆擎风所说,真有这样一缕傻气的芳魂,为他胡庭轩而来的。
“嗯。”她重重点头,脸颊贴在他温热的手掌上,心疼道:“那时候,你们几个从扬州辗转来到四坪,路上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头吧?”
敛眉,他摇头叹着,“吃苦又算得了什么?灭顶之灾如此轻易降临在胡家头上,我们谁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那几日,大家似是着了疯魔,一心只想回去扬州,回去一见爹娘,却是福伯把我们几个一一骂醒——”他抬头,望着那如蓝丝绒般静谧苍茫的夜空,呵气又是一叹,“是啊,爹娘处心积虑,为我们寻了一条生路,保全我们的性命,莫非我们却要在这个时候回去送死,白费爹娘的一片苦心吗?
“那时,我尚在病中,已是处处要人照顾,拖累了大家不少,而你又被众人所怨,再无法带你上路,迫于无奈,我才写下了那封和离书,叫福伯雇了人,将你一路送回娘家。因为福伯毕竟不是胡家的人,所以他出入扬州并无忌讳。福伯临行前,只是嘱咐我们一路西行,去往四坪。这僻静村落,远离世事,不失为一处辟难的好所在。村长一家为人至善,又与爹相知甚深,交情匪浅,投靠于他,定不会有错。
“果然,一切幸得村长相助,我们才得以在村中落脚,终不至颠沛无定。半个月后,福伯也到了四坪,且带回扬州的消息……”他深深一吸,不觉哑了嗓音,勉强说道:“昔日的家已被一场大火烧个精光,爹娘的尸身也不知被弃何处——”话音嘎然止住,他再也说不下去,眼角有行清泪无声无息滑下。
“庭轩……”她用力抱住他,见他落泪,心里焦痛得也快要哭了出来,连声道:“够了够了,不要再想了,都是我不好,无端端的招你去忆起这些……”
“鸾青,与你无关。”他失神淡道:“事情已然如此,不谈不想亦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靠在他胸前,她的胸腔起伏不定,似是燃烧起无穷狠力,唇瓣翕动,却极轻极轻的呢喃出一句,“庭轩,我绝不会让爹娘枉死的。”
“鸾青,你说什么?”他并没听清。
“我说……”她以一双秋水般莹润的眸子深深凝睇着他,重又牵牢他的手,道:“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