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妪跟在谢芙身后,看着阿秋搀扶着谢芙登上那回廊,逦迤向屋内而去,站在屋外侍候的侍女轻手推开那雕花厚实的木门,而厅内两旁的侍女早已跪在地上行礼问安。
那背影像极了当年宫中那个骄傲的女子,同样的纤细,也同样的坚强,她的眼中不禁带了一层水雾,这终究不再是那华丽宫殿中的小女孩,也不再是出嫁后最终带着遗憾而逝的少妇。
谢芙脱下身上的披风递给一旁的侍女,星眸往那福字紫檀木的长案上望了一眼,上面倒是堆了好些东西,她上前伸手随意执起一件打开来看,居然是色泽温润的美玉,然后又随手丢回案上,“这些个东西都是谁送来的?”
“内院里那群姬妾今日送来的,无非是想要讨好郡主。”汤妪皱着眉头颇有些不屑地道:“今天的动静有点大,她们望风知意,有这举动不足为奇。”
谢芙只是随意一笑,无论得宠与否,她们在温娇的手下肯定没有过过好日子,所以才会在她开始清内宅后就第一时间主动示好。“把这些个礼都记下,回头让阿秋给她们也回一份礼,她们手头应该也没有多少闲钱,就当我领了她们这份心意。”
汤妪听了谢芙这番话,确有些出乎意外,郡主什么时候也知晓人情世故?不过心里却是欣慰的,亲自接过一碗热热的酪浆递到谢芙的手中,“其实她们无非都是一群下贱的姬妾,郡主不理会她们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但是这样一来,她们心里必然念郡主的好,只怕夫人知晓后心里不痛快。”说着最后那句话时,她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一面说一面还示意阿秋备水让谢芙沐浴,“郡主是不是也要让阿秋顺便看看其他妾生的小子呢?”
“我正有此意,谢十固然不错,但是多看看我那些个庶出的弟弟们也没坏处。”谢芙感觉到那温热的酪浆把身体百骸都滋润的暖暖的,轻咂了下舌尖,似乎还留有那酸甜的味道,想到今晚借她靠了一会儿的男人,就像此刻手中的酪浆一般,虽然看似不起眼,但在寒凉的秋意里的作用却又是那么明显。
想到他,她的脸依然还是透着那一丝丝绯丽的红色,把玉碗轻轻地搁在案上,靠在身后的靠垫上,轻舒一口气,“我就是要让二娘心里不舒坦,然后就像哑巴吃黄连一般有苦说不出。”温娇意图折磨她的身体,她就要折磨温娇的精神,一点一点地磨平,一点一点地蚕食。
汤妪看着这慵懒的少女此刻脸上淡然的表情,叹道:“郡主是越来越像公主了,不,应该说是比公主更胜一筹。”公主当年虽然有天家威仪,但仍然还是被温娇迷惑才会种下这种恶果。
听汤妪提到娘亲,谢芙的眼神就是一黯,“娘若活着,知晓二娘的所作所为,早就把她撕成十八块拿去喂狗了,哪会像我这般不温不火地吊着她?”
就是这不温不火地吊着才更见高杆,汤妪不禁在心里想到,未出阁的女儿家要注重名声才能在为自己择一个好夫婿,将来也才能得到世人的敬重,思及此就会想到那个姓冉的男人,她正要向郡主问个清楚明白,阿秋就进来禀报说是沐浴水已经备好了。
“郡主今晚去了趟那藏娇馆,还是洗一洗为妥。”汤妪建议道。
谢芙没有异意,起身随汤妪到那浴间,她总还是能从身上闻到那股藏娇馆香鼎里散发出来的香气,眉头仍是一皱,那味道过于浓郁,鼻子有些痒痒的,看来又要打喷嚏了。
氤氲的浴室里,谢芙舒服地坐在木桶里,任用汤妪把那温热的水浇到她的身上,把今天所有的疲劳都驱逐一空。
汤妪总算弄明白了冉溥的来历及他与谢芙之间达成的协议,皱着眉浇了一勺水后,道:“郡主,真的觉得此人靠得住?若将来大事得成,老奴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
谢芙素手把热水掬在手心里玩耍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道:“那是妪不了解他,其实他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当然她的举动并不是单单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就冒然的与之结盟,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她没有向汤妪明说的,相信冉溥自己也清楚她能放心与之合作的原因,她从来没有担心过会出现请神容易送神难的局面。
汤妪的手顿了顿,郡主这给的是什么答案?这么随意?看着她被热水熏热的脸蛋微微泛红,颇有一些怀春少女的痴态,看来她要多多打听一下这个叫冉溥的人,随后又顺手给谢芙的后背浇了一勺水,“与其担心朝政的风云变幻,我更担心郡主的终身大事,那毕竟是一个女人一生的幸福,若那位姓冉的将军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老奴……”
“妪说到哪儿去了?”谢芙转头绷着俏脸打断了她的话,说着说着,怎么把她与冉溥扯到一块儿,含霜的脸蛋下却有些微的尴尬与赧然,“就算我摆脱掉了桓衡那个龌龊的小人,再挑未来的夫主时也不会再大意,总要擦亮双眼挑个好的。”
“郡主莫恼,老奴也没说什么,一切不过是随口说说的。”汤妪笑道,“自然是要挑个好的,还有不能像郎主那般的人。”郡主有这心思,她就更放心了,原先她心底还担心她会因桓衡的事看破红尘,万一学那玉真子一般去西山的道观出家那就糟了。
“像爹那般的人也只是空有外表而已,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磨砺,我已经学会不再以貌取人了。”谢芙淡然道。
主仆俩在这布满水气的浴间声音不高地商量着事情,阿秋却推门进来,“郡主,夫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