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从生下来长到现在,就没这么晚睡过,洗完脚往被子一窝,睡意立马席卷而上。因此我只是迷迷瞪瞪地应了一声,表示我听到了。
前夜是这么个情形,到了十二那日早上,自然就起不来。
沈凤卓收拾妥当之后,站在寝台边儿上纠结了半晌,到底是狠不下心直接掀被子,于是选用了比较温和的捏脸啦,挠脚丫子呀。结果我依旧睡得稳如泰山分毫未动,直挺挺地尸体似的。
沈凤卓大约有点傻眼,于是就昏了头:伸出两只手指轻轻地捏住我的鼻子,同时俯下身用嘴唇堵住我的嘴,空气一下被隔绝开来。
事实证明,沈家公子在急智之下想出的法子就是实在又管用,我在闷死之前终于成功地醒转了,喘着粗气儿将他一把推开,怒目而视。
魂淡!杀千刀的魂淡!胆敢打扰本宫睡觉的,都是魂淡!沈凤卓那厮竟然还敢笑,竟然还敢笑得色如春花媚眼如丝,竟然还敢笑得色如春花媚眼如丝地对本宫道:“如花,我以后都用这法子叫你起床,可好?”
“好你妹!”本宫大怒,扑上去捏住他的下巴转向窗户,“你瞧瞧外边儿的天色!黑乎乎的连个鬼影儿都没有!起这么早做什么?”
“今日事开年初朝。”沈凤卓将我的手扒拉下来,淡淡道,“皇太女殿下,您得去上朝!照往年的情形,皇上年初开朝,会露面接受朝拜,但不会主持朝会。”
“必须得去?”我眨了眨眼睛,“我困得很,再睡会儿,行不行?”
“如花。”沈凤卓轻声唤我,温和地道,“照规矩,上朝迟到,会被罚俸。位份越高,罚得越多。”
我毫不犹豫地扬声道:“绿翘,更衣!”
沈凤卓略让开了些,绿翘领着几个侍女捧着水盆、毛巾、衣物进来,先对着沈凤卓福了福,这才专心致志地替我打点。新年初朝是一年之中最为隆重的朝会,开一年愿景之始,我自然也不能怠慢。换上储君的行头,戴上储君冠冕,一切停当之后,本宫站在那里,端庄地都走不动路。
沈凤卓未参加过科举,因而并无功名,照理说他今日不必随我一道去。但昨日我爹已经让钟鼎传了口谕,让沈凤卓先去皇极殿候着。我爹既然这般说了,沈凤卓也只得走这一趟。
我坐着软轿直入皇宫,在三重宫门外下了轿,步行至太和殿,由于起床的时候磨蹭了片刻,我虽然是及时赶到,却也是万众瞩目的踩着点儿最后到的。刚刚在最前头站稳,就听到小太监尖利的嗓子道:“升朝!”
殿中众人齐齐矮身下跪,以头触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般朝臣们这般喊了,我爹就该睡意朦胧地抬手说一声:“众卿平身。”但是这回没有,殿中静了半晌,头顶上也没传来那么一声。
我有些诧异,略抬了头,就见钟鼎手举一卷明黄,站在龙椅之前,见我抬头,竟然略微笑了笑:“皇太女殿下,请上前来。”
我不解地眨巴眨巴眼睛,还是依言起身,慢腾腾自玉阶走了上去,在钟鼎身边站定。
钟鼎小小退开半步,一脸严肃地缓缓打开明黄宗卷,吐气开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在位二十有二载,赖祖宗之灵,未曾有危。然朕自登基,仅守祖业,未有拓取,怠惰庸聩,文武之祚,眇焉如缀。今有皇八女年少敏慧,天诞睿圣,行运在归。朕虽寡昧,暗于大道,人神至愿乎?便逊位别宫。钦此!”
这道旨意钟鼎念得极其缓慢,听上去仿佛有些艰难。我从见着我爹,就没听他如此文绉绉地说过话,一时之间有些愣神。
钟鼎念完,小心地将圣旨一合,退开三步,撩起衣摆单膝跪地,将明黄宗卷高高举过头顶:“殿下,请接旨。”
偌大的殿堂此时一点声响都没有,但这悄然的静,却带着逼人的压力,我吞了口口水,颤巍巍地伸出手去,几乎要握不住那圣旨。
钟鼎似是暗暗松了口气,双膝都跪了下去,如玉阶下的朝臣一般,以头触地恭恭敬敬道:“皇上,请随奴才至内殿更衣。”
“皇……”我震惊地看他,磕磕巴巴道,“你叫我什么?”
“皇上。”钟鼎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应道,“您方才接的,是太上皇的逊位诏书。太上皇另有口谕给皇上,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诸事大吉,皇上便在今日登基罢。”
“这……”我脑中一片空白,昨日我还见过我爹,他还拉着我的手,同我随意说笑,怎的今日就下旨逊位?再看看满殿的朝臣,不知道是被我爹的旨意震傻了还是怎的,竟然没有一个人出点声儿。
钟鼎见我满眼茫然,便自行起了身,但腰身确实弓着的,在我跟前伸出一只手:“皇上,吉时将至,请随奴才去更衣。”
我懵懵然地将手搭在他的小臂上,转了身才走出两步,就听到殿内殿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大殿内外出现了一队队的黑甲军士,肩臂上用金线绣着袖珍的龙图腾,手中持的皆是强弓劲弩。
这是,专属于我爹的近卫营。
钟鼎低垂着眉眼,用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唤我道:“皇上。”
我回过神来,继续迈步。刚走到内殿,原本在龙章宫我爹身边伺候的大宫女清华就领着几个小宫女就迎了上来:“奴婢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抬了抬手,有些焦躁地道:“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