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一辈的自开一桌,我这会儿才见到各位嫂嫂……家宴上能带出来的只能是正妃,大皇兄家的那位约摸是跟大皇兄处久了,笑容清浅,也带着三分的病气。
二皇兄家的那个稍微好一些,我估摸着她本身是多愁善感的款,因此便是笑着也带着三分愁。
三嫂的话,倒是落落大方,据说是出身青楼的,当年三皇兄执意要娶她,将我爹气得够呛。
这是我头回跟父系的家人一起吃饭,人很多,菜也很多,看得出御厨又扯掉了不少头发整出了好些新花样。但是我的胃口不太好。
我的心中仿佛堵着什么,不上不下的,吐不出咽不下。我不动声色向我爹那边瞟了一眼,他正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皇后眼前的碟子里。
而皇后……
我的目光一顿,心里便是一抽。不过十几日没见,她的样貌竟然变了这许多。
看着都不像她了,倒像是另一个人。
我忍不住多瞄了两眼,这才真真正正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沈凤卓大约是发现不对,不动声色地凑近我,轻声问道:“怎么?”
“你。”我深深呼吸了一下,“你看皇后的脸。”
照规矩,沈凤卓即便是我的储位皇夫,也是不能直视皇后的。但是悄悄地,不让人知道地看看,还是可以的。
沈凤卓飞快地瞥了一眼,脸色也有点僵,半晌,才吐出几个字,“像皇上。”
我用左手捏着筷子,道貌岸然地装着优雅,右手垂下去,在沈凤卓手心里划拉:“夫妻相?”
沈凤卓两手都能写字,左手我安全没压力:“妖胎。”
我在他手里划了一下,表示疑问。
他随即又写了三个字:“异化了。”
我哆嗦了一下,“我爹干的?”
沈凤卓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我几乎忍不住抚额,我说我爹怎么就跟皇后扛上了,每日里拼了被咬也雷打不动地去看她。我还当他是老树发了新芽,到这光景了发现原来是真爱皇后了。
谁知道竟是这样。
要说豁出去,皇后自然是排第一位,但是我爹也是当仁不让,英勇地排在了第二位!妖胎原本就是逆天的存在,即便是孕育成功,也仍有极大的风险。成胎之后,进一步成长所需的血脉必须精纯,否则容易引起异化。
像我那日去看皇后,无意中输入皇后体内的真气,勉强可以算作是进补。但是我爹被咬之后流出的血若是被皇后舔舐了,那就是穿肠毒药了。
看皇后如今的模样,妖胎异化显然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我爹这般豁出去,对他自身,也不是全无影响……妖胎孕育的过程中,对于母体的需求很大,因此在吸食母体精血的同时,也会产生一种妖毒。
我爹,果然是活腻了!
吃完饭之后,大家伙相对而坐,面面相觑,各自无言。我估摸着我爹对着自个儿的妃子儿女,想着早逝的十九皇子妃,心里头那憋闷,那委屈都满满的快要溢出来。因此坐了一小会儿,我爹就搂着皇后起身,吩咐钟鼎将妃子送回各自宫中,将皇子公主们安然送回府,明日也不用来请安了,压岁钱赏赐什么的会着人送到。
说完他就扬长而去了。
我瞧着他的背影,油然生出一种悲怆来。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活生生的我爹。
昭和元年正月十二,新年初朝,诸事大吉。我爹照例未出现在朝堂之上,却下了一道圣旨。
传位于八皇女琉璃,朕逊位为太上皇,避居西山行宫。
一时之间,朝野大哗。
昭和元年正月十二,新年初朝,诸事大吉。帝传位于皇太女琉璃,自为太上皇,携诸后妃居西山行宫颐养天年。
是年,皇太女琉璃登基为帝,立储皇夫沈凤卓为中宫皇夫,垂帘听政,共掌天下。同时封赏诸兄,推行新政……《帝纪·孝景帝》。
昭和,是朕登基后用的第一个年号,取意“乾坤朗朗,和顺昭德”。当然,由于朕向来的稳妥脾性,这也是朕为帝一生唯一的一个年号。
照规矩,正月十二新年初朝,九品以上的在京官员但凡是还有一口气儿在,都必须到场报到。我身为皇太女,手里边儿虽然没有半分实权,但名头上还是我爹一人之下,江山万民之上的。所以,我也得去。
上朝原本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我处在这样的位子上,早晚得习惯。但问题是,我在春节期间,学会了雍京甚至是整个大雍无论贵贱都能玩两把的马吊,如今正处在新手上路于技法一途显然上不得台面,但胜在手气绝佳的时候,瘾头自然也特别大。连续几日都是凑上了搭子就玩到三更。
十一那晚我的手气格外的旺,什么十三幺,什么大三元,什么清一色,什么杠上开花,怎么赢得多怎么来,我这一乐就不小心玩到了四更天。绿翘伺候我洗洗刷刷的时候,我还处在一脸兴奋地琢磨最后那局牌。
沈凤卓早我片刻躺倒在床,见了我这幅模样,略叹息着嘟囔道:“一脸傻样。”
看在我一人通杀三家的份儿上,我不跟他计较,擦干了脚滚进床里,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阿来,咱俩谁跟谁啊,我的就是你的,别生气哈。”
沈凤卓伸手将我捞进怀里,一只手替我掖好被子,凑在我耳边道:“你的当然就是我的,要不是我听牌专门选你要的打,就你那点道行,能赢得过方清颜,那才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