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西里尔没有读《最后的莫西干人》,也许这天他们会过得非常成功。这个故事一直在他脑海里回荡,他在喝第三杯茶的时候梦幻地说:“我希望英国也有印第安红种人——不是大个儿的那种,要矮一些的,恰好能跟我们打架的那种高度。”
那时候没人同意他的话,也没人觉得这事有什么重要性。但当他们走下沙坑,去要由两先令硬币组成的一百英镑,并且硬币上要有维多利亚女王的头像以防弄错时——他们一直觉得这是个真正合理的愿望,而且一定能有好结果——他们发现又出岔子了!因为沙精非常生气且困意十足地说:
“哦,别烦我。你们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我不知道啊。”西里尔说。
“你不记得昨天了吗?”沙精说着,更不高兴了,“你要我让你们不管在哪儿都能许愿,而你今天早上已经许了愿,我也实现了。”
“哦,我们已经许了愿吗?”罗伯特说,“什么愿?”
“你们忘了吗?”沙精说着已经开始挖洞了,“没事,你们马上就知道了。我希望你们好好享受!你们可把自己卷进好事里了!”
“我们总是这样,不管怎么说都是。”简难过地说。
现在奇怪的是,没人记得起来早上有人许了什么愿。没人记起来关于印第安红种人的愿望。这是个令人焦虑的早晨。每个人都试着回想许了什么愿,但没人想得起来,而且每个人都时刻准备着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这真是最折磨人的事啊。他们知道,从沙精说的话里可以听出来,他们一定许愿要了什么非常不讨人喜欢的东西,因此他们这几个小时都过得提心吊胆的。直到快午饭的时候,简被《最后的莫西干人》这本书——它当时是封面朝下被扔在地上的——绊倒了,安西娅将她扶起来并捡起书时,她突然说:“我知道了!”说完直直地坐在了地毯上。
“哦,小猫咪,太可怕了!他许愿要的是印第安人——西里尔——早饭的时候,你不记得了吗?他说,‘我希望英国也有印第安红种人,’——现在有了,他们很有可能在整个国家到处剥人头皮呢。”
“也许他们只在诺森伯兰郡和达勒姆。”简安慰道。如果只是有人在那么远的地方剥头皮的话,很难相信这儿会有人受伤害。
“你不相信吗?”安西娅说,“沙精说我们卷进了好事,这意味着他们会来这儿。万一他们要剥小羊羔的头皮呢!”
“也许被剥掉的头皮太阳落山以后又长回来了呢。”简说,但她听起来并不像平时那样乐观了。
“不会的!”安西娅说,“愿望带来的东西不会消失。看看那十五先令就知道了!小猫咪,我要打破一样东西,你必须把你所有的钱都给我。印第安人会来这儿的,你难道不明白吗?可恶的沙精已经这么说了。你明白我的计划了吗?快来吧!”
简一点也不明白,但她顺从地跟着姐姐来到了妈妈的卧室。
安西娅举起沉重的水壶——它上面有鹳和水草的图案,安西娅永远也不会忘记。她把水壶带到更衣室,将水仔细地倒在浴缸里。接着她把水壶带回卧室,并扔在了地上。你们知道,如果你不小心把水壶摔在地上,它总是会被打碎。但如果你有意让它掉下来就不一样了。安西娅将水壶摔了三次,结果一点也没破。最后她不得不把爸爸的鞋楦拿来,残忍地将它敲碎了。这真够无情的。
接着她用烧火棍捅开了教会的捐款箱。简当然跟她说这样是不对的,可是安西娅紧闭着嘴唇,说:
“别傻了——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
捐款箱里的钱也不多——只有七先令四便士——女孩儿们之前凑了约四先令。这下总共就有十一先令了,这很容易数出来。
安西娅用手帕把这些钱包起来。“快来,简!”她说着跑向一个农场。她知道那儿的农民下午要去罗切斯特。实际上之前他们跟他说好了下午也带他们四个去。他们计划这个的时候,正高高兴兴地相信他们可以从沙精那儿得到由两先令银币组成的一百英镑。他们本来计划每人付两先令。现在安西娅急匆匆地跟他解释说他们去不了了,但问他能把玛莎和小宝宝带去吗?他同意了,不过他对于只拿到两先令六便士而不是八先令很不高兴。
接着女孩们又跑回了家。安西娅很着急,但并不慌乱。当她后来想起来时,她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非常果断且很有远见,就像天生的将军一样。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然后找到了玛莎,她正在铺桌布,不是很高兴。
“听我说,”安西娅说,“我打碎了妈妈卧室里的水壶。”
“这就像你做的事——总是淘气。”玛莎“啪”地一下放下一个盐瓶子说道。
“别生气啊,亲爱的玛莎,”安西娅说,“我攒了足够的钱可以买个新的——如果你足够好,愿意去给我们买回来的话。你的表姐开了家瓷器店,不是吗?我希望你今天就能买回来,万一妈妈明天回家呢。你知道她说过有可能的。”
“可你们今天下午都要去镇上的。”玛莎说。
“如果我们要买水壶就去不起了。”安西娅说,“但要是你带上小羊羔,我们还能付得起钱让你去。我说,玛莎,看这儿——你去的话我还可以把我的盒子给你。瞧,多么漂亮啊——镶着真正的银子、象牙和乌木,就像所罗门王的宫殿一样。”
“我知道了,”玛莎说,“不,我不想要你的盒子,小姐。你就是想下午摆脱宝贝小羊羔!别以为我没看穿你!”
她说得太对了,以至于安西娅想立刻否认——玛莎没必要知道这么多。但她没说话。
玛莎猛地放下面包,它都从木盘中跳出来了。
“我真的想买水壶,”安西娅温柔地说,“你会去的,对吧?”
“好吧,就这一次,我不介意。但我不在的时候小心别又淘气过头——就是这样!”
“他要提前走了,”安西娅急切地说,“你最好赶紧换衣服吧。记得穿上那件可爱的紫色外套,玛莎,还有那顶有粉色菊花的帽子和黄色蕾丝的领子。简会铺完桌布的,我去给小羊羔洗澡让他准备好。”
当她给不情愿的小羊羔洗澡,并急匆匆地给他套上最好的衣服时,安西娅不时地看看窗外。目前为止一切都好——她没看见印第安红种人。一阵忙乱过后,脸色更加难看的玛莎带着小羊羔出发了,安西娅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安全了!”她说着,倒在地板上大哭起来,把简吓得不轻。简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一下像将军一样勇敢,又突然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垮下来。当然最好不要泄气,不过你会看到安西娅是直到任务完成以后才泄的气。她已经让小羊羔脱离危险了——她敢肯定印第安人会围攻白房子,而农夫的车要到太阳落山以后才回来,所以她可以先哭一会儿。这里有一部分是喜悦的眼泪,因为她完成了想做的事。她哭了三分钟,简难过地抱着她,每隔五秒说一次:“别哭了,亲爱的黑豹!”
接着她跳了起来,用围裙一角擦了擦眼睛,结果眼睛红了一天,她要把这事告诉男孩子们。可就在这时,厨子敲响了午饭的钟,在厨子端上来切好的牛肉时他们什么也说不了。等厨子离开后,安西娅开始讲这件事。可是在人们吃碎牛肉和煮熟的土豆时并不适合讲恐怖的故事。这些食物似乎让印第安人显得无聊而又不真实。事实上,男孩子们还笑了,说安西娅有些犯傻。
“怎么,”西里尔说,“我几乎敢肯定在我说之前,简说过希望今天天气不错。”
“没有。”简短促地回答。
“怎么,如果是印第安人,”西里尔接着说,“请给我递下盐和芥末——我得吃点东西才有力气说——如果是印第安人,他们早就该在这儿了——你知道会这样的。我觉得愿望是关于好天气的。”
“那为什么沙精说我们把自己卷进了好事里?”安西娅问。她很生气。她觉得自己的行为非常谨慎而且高尚,被说有点儿犯傻让她很难接受,特别是那偷来的捐款箱里的七先令四便士——主要是铜子儿组成的——像铅块一样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上。
又一阵沉默,这时厨子拿走了盘子并端上来糖浆布丁。等她一走,西里尔又开始说了。
“当然我不是说,”他承认,“把玛莎和小羊羔支走是不对的,但至于说印第安人嘛——你明明知道愿望总是立刻生效的。如果真有印第安人,他们现在就在这儿了。”
“我觉得他们现在就在这儿,”安西娅说,“说不定就躲在树丛里呢。我觉得你太刻薄了。”
“印第安人几乎总是躲起来的,不是吗?”简插进话来,想平息战火。
“不,他们不是,”西里尔尖刻地反驳,“而且我不刻薄,我只是在说实话。打碎水壶真是太愚蠢了,至于捐款箱,我觉得那可是重罪,我毫不怀疑你会因为这个被绞死,要是我们任何一个人泄露——”
“闭嘴吧,行吗?”罗伯特说,但西里尔停不下来。你们知道,他心里觉得如果真有印第安人的话,这完全是他的错,因此他并不想相信他们。而当试图不相信你内心几乎敢确认的事时,你的脾气会变得很糟。
“这简直就是白痴,”他说,“谈论什么印第安人,你们自己明明知道是简的愿望实现了。看看今天天气多好——哦——”
他转向窗户正想去指外面的好天气——其他人也转了过去——西里尔立刻沉默了,而其他人一点也不想打破他的沉默。因为就在那儿,在五叶地锦的红叶间有一张脸正从窗户的一角往里看——一张棕色的脸,长着高高的鼻子,紧闭的嘴和非常明亮的眼睛,而且这张脸被涂得花花绿绿的。他有着黑色的长头发,头发中插着羽毛!
房间里所有孩子的嘴都张着,一直没合上。糖浆布丁在他们的盘子里变白变冷。没人动一下。
突然,插着羽毛的脑袋小心地缩了回去,大家不说话的魔咒也被打破。我很遗憾地说,安西娅的第一句话非常像女孩说的。
“现在好了!”她说,“我告诉过你的!”
糖浆布丁现在完全失去了吸引力。他们急匆匆地将布丁用两星期前的《观察员报》包起来,藏在壁炉装饰的折纸后面,接着冲上楼侦察,并召开紧急会议。
“讲和吧,”他们进到妈妈的卧室里以后,西里尔漂亮地对安西娅说,“黑豹,我对之前粗暴的行为向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