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一个晴天霹雳突然从天而降,余然嘴角微抽,但愿事情不像她想象得那般,她父亲在某个朝代梅开二度,将余家延续下来了。
没什么比自己老爸成为自己的祖先更让她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余军低着头,双眼死死盯着自己脚上灰不溜秋的球鞋,两只手使劲揉着衬衫的衣摆,喃喃道:“我喜欢当木匠,可爸爸说,当木匠还不如进工厂,要是我成绩不好,他就给我找路子,进工厂上班。”
“他还说,当木匠很累,他做过,知道累的滋味,所以不希望我干这一行。宁可花钱给我找路子,到厂里去学技工。”
“可是,可是我不喜欢,我想当木匠,连做梦都想。”
“然然,你会不会觉得我没志气,铁饭碗的工人不当,偏偏喜欢当又苦又累的木匠。”
余军缓缓抬起头,双眼认真而有神,黑瘦的小脸因为谈到自己的梦想焕发出令人为之折服的神采。
余然静静看着他,她从不知道性格老实的三哥余军也能这样对自己的梦想侃侃而谈。忽地,她笑了,以同样认真的态度,说道:“三哥,我可以代爷爷收你为徒,把爷爷留下的手艺都传授给你。”
“只是,你吃得了苦吗?”
一句你吃得了苦吗?便将余然在此事上的态度表达得淋漓尽致。
“我能吃苦!然然,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把你爷爷的手艺发扬光大,让方圆百里的人提起余木匠这名字,就竖起大拇指。”听她这么一说,余军的情绪一下变得非常激动,连忙拍着胸口保证。
“那好吧,等吃完饭,你到我家来趟,我给一些学雕刻的工具给你。”比起帮余军找到未来要走的路,余然更开心的是,她爷爷留下的木匠手艺有人继承了。至于他师门留下的炼器手艺,余军没有灵根,无法学习,她只能另寻心思淳厚的有缘人。
“那我先回家了。然然,一会吃过饭我再来找你。你放心,我不会太早过来的。”余军抬头看看站在中堂屋阳台下的顾惜城,知道自己耽搁了余然的时间,面一红,急忙说了几句,拔腿回家告诉他父母这个好消息。
想当年,他爸爸余永康也想拜余然爷爷当师傅,可余然爷爷偏偏就没看上。余军忘不了他爸爸经常叹气说的话,说要是当年他能拜余木匠当师傅,那他今天也不用整天在厂里忙个不停,看老板脸色吃饭。
当普通的木匠和当余然爷爷的传人在余军父母的眼中存在着天壤之别,前者是吃苦受罪,也未必能多赚钱,后者只要手艺过得去,就会有一堆人冲着余木匠弟子的身份跑来重金聘请。
站在门口目送余军的身影消失在他家大门口,余然笑笑,转身进门,一眼瞧见站在阳台下表情冷淡的顾惜城,她心思一转,关门走过去,问道:“三师姐没事吧?”
“明年六月的婚礼取消了。”顾惜城抬眼,一动不动地瞅住余然,看得她后背发寒,汗毛根根竖起。
“你这是在怪我多管闲事?”余然忍不住了。
顾惜城语声平淡:“你多虑了,现在发现总比婚后强。还有,这事的疑点很多,有很多事光凭一面之词并不作数。所以婚约只是暂停,并没全部取消。等把所有的事情全部调查完毕,唐家会给一个正式的说法。”
说到这,他突然一停,看着余然,直到余然眉梢扬起,他才继续:“弄欢离开前说,店里的生意就全交给你打理了。盈亏自负!”
最后四字,他加重了语气。
“不干!”余然没啥宏大的心愿,也懒得跟那群贵妇人打交道,不假思索的一口拒绝。
顾惜城没在意她生冷的态度,语气缓和地建议:“你可以交给余靖打理。”
“那你去跟他说吧。只要他同意,我就没意见。”余然丢下这句话,进入中堂屋。她估量着时间差不多了,郭嘉该醒了。
顾惜城早已习惯她的疏远不亲近,见她进屋子看那躺在藤榻上的年轻男子,眸光稍闪,大约猜到余然此次要他来的真实目的。
第一次见到八仙桌、长凳、长台这样的家具,郭嘉脸上没有一丝变化,心底却是掀起惊涛骇浪。或者说余然老宅子里所有的一切东西都令他感到震惊。只是,他知道,越是在关键时刻,越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马脚。更何况,他对面还有一个心机深沉的男人时刻注意着他。
“顾先生,我为你添点水。”作为“主人”,郭嘉学余然刚才沏茶的样子,打开暖壶的软木塞,单手拎起暖壶,为顾惜城的茶杯里加水。
平静的眼光不经意地将顾惜城从头到脚打量个遍,顺便揣摩评估访客的实力和能力。
“谢谢。”
风度优雅地起身道谢,顾惜城尽量忽视郭嘉青衫纶巾的打扮,转而观察他的言谈举止。
喜欢穿古装,没什么,龙巷坊市的居民都爱这打扮。谈吐文绉绉的,也没什么,家族底蕴深厚的基本都如此,连他回族里跟长辈交流,遣词用语也一贯的文绉绉……
可是……顾惜城怎么看郭嘉,都觉得他跟周遭的环境十分违和?仿佛他不该待在这里,而是应该待在粉墙黛瓦、飞檐翘壁的古居里跟人对弈、品茗、畅谈天下大事。
虽然顾惜城心里对郭嘉的来历十分怀疑,但基于他欠着余然老大的人情债没还,余家擅器的名声太过响亮,他又有事想求余然帮忙,迫不得已之下他只得按兵不动,用言语先进行试探:“郭先生真的不记得自家的住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