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了以防万一，余然还是决定在他脑海中下一缕属于她的神识，只要郭嘉有异动，他就会头痛欲裂，自动消除所有与她相关的记忆。
她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
“义母，义母……”属于变声期少年的嗓音从院子的另一头传来，余然抬头，随手一拂，檀木绣架连着绣凳一进入乞巧殿，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书案，上面平摊着一副女子的画像。
细细看下，只要熟悉余然的人都会恍然大悟，那副画像中的女子正是长大后的她。
十二年前离开牟平县，余然就恢复女装打扮，以仙人弟子的身份，跟着郭嘉投奔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三年都没增长的身高和不变的容颜让曹操心生忌讳，从而对郭嘉礼遇有加，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十五年不变的容颜和身高，则令曹操对她奉若神明，心中想要长生不老的欲望加重。
“什么事？”她平静的目光头射向奔进来的少年，郭嘉的养子，亦是她的义子郭奕。
郭奕被她的目光一扫，心头愈发紧张，一下子连自己的手脚都不知放到哪儿才好。他低垂着头，小声吱唔了会，最后鼓足勇气抬头，对着余然好似能看透人心底最深处的眼睛，说道：“父亲要随军征战乌丸了。”
余然眉梢一抬，掩去眸底的了然，点头道：“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没，没了。”郭奕生来就有些害怕余然，打小开始，他就害怕一个人面对余然，即使她看上去很温柔，但郭奕没有来得就是害怕。
害怕她看似淡淡的眼神，害怕她突如其来的微笑，害怕她对养父郭嘉说，让奕儿学什么吧……一想到那些被强制学习的东西，郭奕的双腿就忍不住发软，发颤，恨不得拔脚离开，对于他来讲，只要那地没有余然的身影，那地就是天堂。
“你下去吧。”
余然稍一动心思，立马知道郭奕脑子里在想什么。不过她懒得去抓他的错处，现在他避她躲她，等她离开，他就明白，没有她和郭嘉罩着，他什么都不是。人总是要在失去之后才会后悔。这些年，她太放纵他了，让他忘了自己的来历。
算了，念他是郭嘉族中唯一仅剩的血脉，她怎么都得帮他把未来铺垫好。
“是，义母。”郭奕连正眼看都不敢看余然一眼，只敢低垂着头，一直盯着双脚。一听到余然发话让他离去，他急忙行礼，脚步慌乱地退身离开。
途中与过来商议事情的郭嘉相撞在一起，惹得郭嘉当场连连皱眉，冷声告诫几句，才放他离去。
看到满眼担忧养子将来的郭嘉，余然莞尔一笑：“不用担心，我已经交待妙儿他们了。在我们离开之后，他们会想法子让他脱离朝廷，去南方同他们一块隐居。”
郭嘉皱皱眉：“我担心的不是他的生死。”他停顿了下，看了看余然的脸色，才说下去：“他和秦佑走得太近了。”
余然沉吟：“你是担心他会被秦佑所骗？”
跟在余然身边多年，郭嘉心知她心里有个结，一个只有她自己能解开，别人都解不开的结，并且那个结跟秦佑有关系。因为他曾无数次看到余然望向秦佑的双眼里闪烁着复杂难辨的光芒，那是一种他无法用简单的言语描绘的光芒。
郭嘉点头，将心中的忧虑说出来：“奕儿性子直爽，秦佑性子深沉，他与奕儿交好，我……我很怀疑他的用心。”
若他待在汉朝，他一点都不担心郭奕会被秦佑算计。但现在他要离开，他免不了会生出担忧。
轻笑两声，余然卷起自己的画像，慢慢说道：“你的怀疑是正确的，不过不用担心，我早就安排好了。只要秦佑生出害奕儿的心思，那他的后人必定会遭天谴。”
她从没打消过将秦家捏在掌心的计划，只不过她的心思从一开始的明打明的算计转变成现在暗中算计。
“那就好。”听她这么一说，郭嘉心中的担忧立即放下，有仙人的弟子出马，没什么搞不定的。旋即，他将话题转向政事方面：“曹操在南皮杀了袁谭，袁尚和袁熙率领残部投奔乌丸。”
“所以你向他建议出兵征讨乌丸，认为现在是解决袁绍残兵的良机。”余然接上他的话，说下去。
郭嘉沉默，抬眼注视余然了然的双目，摸摸与其他人不同，依旧光洁如初的下巴：“我们该走了，不是吗？”
“差不多还有小半年的时间，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在汉朝生活了十多年，很多习惯都已经融入到她的骨子里，余然轻叹一声，眼光投向郭嘉和她一样十多年不曾变过的容颜。
心里再不舍，他们也必须得离开。她的家在现代，在位于太湖边，一个保持着很多古老风俗的小村落。
余然轻问：“你会后悔吗？”
“不会！”郭嘉摇头。
如果此生不曾遇见过余然，他或许永远都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也不知道那些关于仙人的传说都是真的，但是，他遇到了，也知道了，所以他永不言悔。
“谢谢你。”余然垂下眼睑，低声道谢。
十五年来不离不弃的相伴，始终如一的对待。
“应该是我谢谢你，让我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郭嘉的目光落到余然握着丝帛画卷的纤指上，要不是亲眼目睹，他真的很难相信，眼前这双柔若无骨的纤手会是那些不可思议事件的创造者。
余然微笑，目光投向蓝得清透的天幕，朵朵白色的云彩随风缓缓推动，阳光穿过云层照射下来，古代的天空很美，很干净，可这里不是她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