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然转头,双眼直接对上曹操审视的精眸。看到她那双一望见底,毫不掩饰眸底情绪的眼睛,曹操呵呵大笑,当即真心诚意地邀请:“余小郎君若是得空,可到兖州住几日,吾自当扫榻以待。”
“多谢使君美意。”余然举杯感谢,肚子却在腹诽,在你将都城移到许昌前,我是决不会上门做客的。兖州那地,很快就属于吕布,不属于你了。
看他们相互客套,郭嘉乐得当旁观者,提起紫砂壶,一杯一杯的为自己倒茶。
余然见了,秀眉轻蹙,但基于没茶喝,郭嘉就会闹着要酒喝,她忍下不言。心想着,等会晚上睡不着的人又不是她,她只管等着明天看国宝就成了。思及此,紧蹙的眉头霎时舒展,眼底浮出些许笑意。
荀彧从旁看到她的笑意,蓦地想起怀中的平安信,连忙将丝帕包裹,表层泛着体温的信件取出,一脸慎重地放到余然面前:“余小郎君,这是唐娘子委托我转交的平安信。”
余然一早就从阿芜的通风报信里得知信件的内容,她想也不想,就当着其他三人的面打开信件,稍一浏览,抬头对曹操谢道:“义姐说她在兖州多亏有曹使君照料,要我多多报答使君的恩情。”
“唐娘子乃忠良之后,吾理应照拂一二。”曹操坦然承受余然的谢意。
余然笑了笑,递了个眼色给郭嘉,要他负责将曹操和荀彧兜入他们的布局内,曹操此番带来的手下都是军中以一敌百的好手,如此血盾不用白不用。
郭嘉眨眨眼,笑嘻嘻地接下重任,拉足架势,命婢女送上好酒好菜,拉着曹操和荀彧说要不醉不归。也许双方的目的相同,都想拉拢对方,让对方为自己办事,所以这顿酒喝得分外畅快淋漓。
等酒喝完,余然长吁短叹地对曹操说,她有一心愿未了,还望曹使君能助一臂之力。曹操不动声色,言道只要力所能及,定会助小郎君一臂之力。而余然等的就是这句,於是直截了当的说,她十分担忧义姐,希望她能寻一良人共度余生。曹操闻言,哈哈大笑道,小郎君只管放心,吾自当为唐娘子寻一如意郎君。余然听了,立即端正身体,郑重一礼,表示心中的感激。并一口保证说,三年后会带着郭嘉到曹操帐下效力。没料到余然会主动投诚,曹操顿时惊喜过望,大笑着拎起酒壶,说要和小郎君不醉不归。郭嘉见状,看了眼面颊泛粉,愈发显得妩媚动人的余然,急忙上前挡酒,揽下喝酒的任务。
荀彧端着茶杯,默默将酒桌上郭嘉和余然一唱一和的一幕收入眼内。他并不知道,自己才是余然此次算计的首要目标,请曹操帮忙擒匪不过是顺带。
余然在汉朝的目标始终没变过,那就是在尊重曼姐个人意志的情况下,为她找一个可以安度余生的良人。只是现在的她并不知晓,她在汉朝为曼姐所做的一切,会令几个家族一直延续到千年以后,并成为能与当权者分庭抗礼的几大暗势力。
刺骨的山风从正面直扑过来,吹向远方火光通天,杀戮声阵阵的牟平县城,郭嘉缩缩颈子,双手放在嘴巴前呵了口气,干燥的夜风毫不留情地从宽松的袍袖里钻入体内,冻得他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他的双眼不时担忧地看向县城的方向,担心留守在县城里的余然敌不过管承带来的贼寇。虽然她身旁有曹操和荀彧在,心中感觉他和余然的距离越来越远,他仍旧忍不住担心。
那日余然随手拿一张纸,便能折出会飞的纸鸟,郭嘉心中解不开的谜团霎时解开。原来余然根本不在乎女儿身被人识破,她是真正的仙人弟子。一旦真实的身份被拆穿,只怕牟平县原先恨不得赶他们走的富户会哭着求着她留下。
她只是不愿惹麻烦,所以才谎称自己有个双生妹妹。
望着远处到处撒满明火的城郭,郭嘉蓦然想起那日与曹操商议好借兵一事,余然当着自己的面,提笔写下密语,放飞纸鸟,告知身在水贼内部当探子的小德子,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情景。
见此,他心里陡然生出有一种预感,余然所做的每一件事背后都有她的目的,包括亲自出手帮那对余家兄妹的父亲医治双腿,并收他们为外门弟子。还有帮那位远在兖州的唐娘子……细枝末节、排兵布阵,充分利用一切可利用资源,甚至前些日子来牟平的曹操。
曾经,他在余然的书案上偶尔瞥到一副青衣翩然的男子画像,那男子大约三十不到,气质温文儒雅,眉眼长得与她颇为相似,一看就知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匪浅。
难道她一路游历目的就是为了寻找那画中的男子?郭嘉心里忍不住泛酸,不只不觉间,他游戏人间的心态改变了。
“奉孝先生,小主公点燃狼烟了。”余安紧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第一次参加这样大规模的剿匪行动,心里难免有些情绪激动。
郭嘉听到了,转过身,对上少年载满兴奋的双眼,下令:“告诉他们耐心潜伏,免得破坏小主公的擒贼大计。”
“是,奉孝先生。”余安神色一敛,立即领命下去。
郭嘉握握双拳,如冬日暖阳般的眼睛里浮出一缕鲜少见到的凌厉杀气。
这一仗,必须得赢!因为它关系到余然和他能否在这乱世安身立命的本钱。
刺骨的山风呼呼地吹着,宽大的袍摆在夜风中猎猎纷飞,郭嘉此时已无暇顾及身体的寒冷,一双眼睛由始至终盯着高坡下水流湍急,可以直通大海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