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余然不做思考的一口拒绝,曼姐神色微微有些失落,当下咬唇静静注视岿然不动端坐在牛背之上的余然。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夕之间余然亲切有礼的态度全然改变?不是说余然对她不好,而是比起初相见时,她待人处世上透着一股子浓浓的疏离淡漠。
就在俩人说话的功夫,狂奔而来,身着麻衣的家丁一见到王强,立即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跪地泣语:“王壮士,主公他没了。”
闻言,王强头顶就像凭空降下一道晴天霹雳,劈得他头昏脑胀,不知身在何处。他虽有另投明主之意,但心里始终顾念着老主公对他的知遇之恩。今骤然听闻王允的噩耗,王强当场惊得魂不守舍,手中的长枪“哐啷当”一声掉落在地,滚到马车轮底下。
坐在马车内的曼姐“哎哟”一声,伏在车厢嘤嘤啜泣。
余然不多语,一双清眸扫视跪地哭泣的家丁,王允的死亡是注定的,谁叫他仗着救主功勋,做事不靠谱,寒了一干凉州武将的心。没人想死,死之前拼个鱼死网破也是常事。拼赢了就当家做主人;拼输了,就让整个家族陪葬。
只不过这些人怎么晓得他们三人行踪的?余然隐去厉色的眸子落到痛哭流涕的王强身上。
背主求荣算不上,为主尽心谋划倒是算得上的,这事轮不到她出头,全看曼姐的选择。依她见,王强得知自家主公的死讯后,对护送曼姐去吕布那里会更加上心。
就是不知吕布是否会念在曼姐是王允养女的份上,帮王允报灭族之仇?
养女婿给岳父复仇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以吕布的狡诈反复,打着这样的旗号,挥军返回长安城貌似很正常。
余然闭了闭双目,不再看他们为主悲泣的场景,视线转移的瞬间,无意和一人包含兴味的眼光相撞到一起,眼神轻滞,只是一眼的功夫,她便将那人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葛色衣袍笼着修长的身躯,温润的五官带着三分的随性不羁。
好一个丰神俊朗的美男子!亦是她来到汉朝之后,见到的第一个可以和顾惜城的气度神韵相媲美的人物。
在接下来的几天,原先遣散的家丁和家将纷纷不远万里赶回来,与曼姐复杂的心态相比,余然每日早出晚归,在黄县县城里溜达欣赏汉末的纺织印染技术和其他方面的技术。
从马王堆出土的文物来判断,汉代丝织品的工艺非常发达,与后世繁琐华丽的刺绣织锦工艺不同,汉代的刺绣以锁绣为主,就是以绣线一圈圈锁套成各式复杂的花纹,比方说龙凤纹、乘云纹、长寿纹等,至于现在运用比较广的平绣则是到唐中期才兴盛起来的。
余然低着头,纤指轻抚手中轻若云烟,薄如蝉翼的素纱,像这样高品质的丝织品,即便到现世,也未必能仿造出来。
古人的智慧果是无穷无尽的!
见余然似乎拿不定主意,店铺老板也不着急,反在一旁偷偷窥看余然身上穿的那袭青色直裾,非丝非麻的材质令他心里痒痒,恨不能伸出手亲自抚摸下,确定直裾所用布料的材质?而直裾印染的色彩更让他垂涎欲滴,经营铺子多年,他还从未见染得如此纯粹的色泽。
“小郎君,你可看好了?”店铺老板忍不住了,凑上前,殷勤道。手指装作不经意地打在余然宽阔飘逸的袖口,指腹处传来的毫不逊色于丝绸的丝滑棉柔质感,令他双目放光,脸上谄媚的笑容更胜。
余然抬眸,微微扫过店铺老板堆满褶子的笑脸,纤指接连点过之前看过的绢、纱、绮、罗以及用作衣物缘饰的绒圈锦,还有平民所穿的各色麻布,微笑道:“以这两匹锦缎交换。”
说着,她伸手打开进入店铺后搁在柜台上的麻布包袱,两匹令人眼花缭乱的织金妆花缎就这样极其突兀地闯入店铺老板的眼帘,唬得他当场催促铺子里的小伙计关上店门,不再迎客。
“小郎君,你说的是真的?真的要拿这无价之宝与小人交换?”店铺老板瞪大双眼,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使劲揉了好一会眼睛,才声音颤抖地托起那两匹龙凤纹的织金妆花缎。
看了眼被店家当做无价宝的织金锦,余然混不在意地点头,眼光投向她先前挑的布匹。
被乞巧殿内的天蚕丝、金蚕丝、银蚕丝织物养得眼光极其挑剔的她根本看不上眼前这两匹织金锦。在她看来,这两匹采用现世最普通的蚕丝纺织出来的织金锦和店铺里这些正宗的汉朝丝麻制品根本不能放在同一个阶层相互比较。
这些在汉朝人眼里司空见惯的东西,在余然眼里那都是距离现世一千多年的古董,而带回去现世之后,全是能卖出天价的宝贝。
在古代混了一段时间,余然决定,点心铺子不开了,整日做点心卖也累人的,她要改行卖古董。一定要将古董界的传说贯彻到底……“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一看余然的眼色,店铺老板赶紧亲自动手,将铺子里所有的货物都给余然打包一份,知道余然是乘青牛而来,马上细心地嘱咐店里的小伙计驾牛车送货上门。
等余然跟着小伙计前脚踏出铺子,店铺老板后脚立即用上好的雕花漆盒装上那两匹织金妆花缎,悄悄赶去太守府。
余然盘腿坐在青牛背上,双手搁放在双膝,汉代以物换物的交易方式给她带来不少方便,由于汉代的统一货币是五铢钱,金银只做赏赐之物,不做货币流通,而五铢钱死重死重的,与其带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上路买东西,还不如以物换物来得方便简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