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手工染丝晒丝是一件非常耗费心力的事。
不仅调配植物性染料的熟练程度,连晒制时间的长短,阳光的走向,气温的变化,都会影响到绣线颜色。
这么说吧,今天能染出来的颜色,明天未必能染出同样的,绣线的色彩每天都在变化。它们之间的色差非常细微,如果不是专业从事的绣娘,根本看不出里面的变化。
若非三师姐常弄欢坚持她的嫁衣必须由余奶奶和余然亲自织染绣制,新郎倌是二师兄唐文仲的份上,她才懒得费这时间。
光这一月,余然染制出来的色彩多达数百种,浪费了几十斤蚕丝线。
这批蚕丝线是余然帮师姐常弄欢从龙巷坊市的绸缎铺子收购来的上等银蚕丝。
去坊市逛过了余然才知道,原来在修真者的世界里拥有毫不逊色于天蚕丝的银蚕丝和金蚕丝。银蚕和金蚕的产量极少,它们所产的蚕丝一如它们的名字,每一根蚕丝上都流动着银色或金色的光泽,而这种光泽在织染绣制后尤其明显。
“余然,余然……”
一阵踏踏的奔跑声伴着急促的唤声穿过堂屋厢房传入余然的耳中,她翻好最后一绞红色的银蚕丝,抬头望望天上的太阳,蹙眉估量还需晒制的时间。
“余然,弄好没?快给我们做乌米饭团,我们好带在路上吃。”林子敬满头大汗地冲进来,急急忙忙催促。
在余家住了一月,性子大大咧咧的林子敬完全融入了乡下,整天跟在唐妙纱、余军的屁股后面当小喽啰。只见他头戴草帽,袖子高高挽起,脚上踩着白底黑布的布鞋,一手握简易钓竿,一手拎装龙虾的塑料袋,整个人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初来时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少爷,反倒像西余村土生土长的乡下孩子。
余然打量了下,摇头笑问:“防蛇虫的药水抹了没?”
“忘了!”林子敬一愣,一拍后脑勺,转身走人:“我去找我哥要。你快去弄乌米饭团。”
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余然秀眉紧蹙,放声提醒:“慢点,别摔了。”
话音未落,“扑通”一声,远远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小女孩惊声的尖叫,余然轻抚额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比起性子凉薄敏感的哥哥林子靖,她似乎更喜欢和爽朗率直的弟弟林子敬相处。
“阿妙,你去找余然拿乌米饭团。”
“知道了,子敬哥哥。你没摔疼吧?”唐妙纱满眼紧张。
“没事,没事,你快去余然那。”没留神脚底下的门槛,冷不丁摔了个狗吃屎的林子敬忍住痛,摆摆手。,
“那好吧,我去找然姐姐。”犹豫了下,唐妙纱清清脆脆应了声,奔进来后院找余然要乌米饭团。
踏入后院,唐妙纱下意识地头一抬,晾晒在竹竿上流动着银色彩光的银蚕丝猛地闯进她的眼内,一丝惊艳忽闪而逝,唐妙纱当场愣住。
余然噗嗤一下笑出来:“阿妙,稍等会。”说着,她走到一旁的水池,拿肥皂洗手。
“哦。”唐妙纱应了声,双眼呆滞,大脑一片空白,想不出什么词来赞美晾晒在竹竿上的银蚕丝。只觉那些银蚕丝在阳光下耀眼夺目,瑰丽异常。她忍不住赞叹道:
“然姐姐,好漂亮!”
“嗯,等织好布,做成嫁衣,绣上花,会更漂亮。”余然点头。
她自己都有点迫不及待想看到成品的模样了,心想着,等成品出来,效果不错的话,就把银蚕和金蚕引进乞巧殿中养殖。这样,她就不怕浪费了。
“然姐姐是要自己织布吗?”唐妙纱的眼睛里写满崇拜和敬仰,淡淡的月牙眉一抬:“就用楼底下的那台织布机?”
“那台织布机是我爷爷做的,别看它像老古董,一天织一匹布是小意思,比纺织厂里的纺织机速度都快。”余然洗好手,招呼声:“阿妙,跟我去厨房。”
“哦,然姐姐。”知道去拿甜糯可口的乌米饭团,唐妙纱的小脸堆满笑意,紧跟在余然身后,进入装修一新,贴好白色瓷砖,铺好防滑地砖的厨房。
“等着,马上给你做。”余然穿好围裙,缠好头巾,挽起绣着细致精美缠枝梅花的窄袖。
唐妙纱乖乖地走到用来择菜的小方桌旁端坐。
走到大灶旁,余然揭开锅盖,一股清凉诱人的热气霎时迎面扑来,她急忙别过头,避开那股热气,手中的饭铲随意松了几下刚煮好的薄荷乌米饭,等热气散得差不多了,顺手将锅子里的乌米饭盛入搪瓷脸盆,撒下蜜制桂花和些许冰糖屑搅拌均匀。
也就一小会功夫,一个个粒粒晶莹的紫色小饭团裹着绿色的艾叶小外套,散发着阵阵诱人食欲的清香,躺在白色的瓷碟内。
“哇,好漂亮!”唐妙纱惊叹。
“你先端一碟子出去,我弄酸梅汤。”
余然轻笑,支开嘴馋的唐妙纱,抬手从橱柜里拿出几个竹节的白瓷杯,端出事先煮好的酸梅汤,运转体内灵力,丝丝带着凉意的灵气从掌心注入酸梅汤内,一秒过后,酸甜可口的冰镇酸梅汤制成。
就在她收回灵力的一瞬,林子靖的问话声突然响起。
“酸梅汤好了没?他们三个等不及了。”
乍然听到林子靖的问话,余然呼吸不稳,心口猛地一窒,手中用来装乌米饭团的不锈钢饭盒“哐啷当”一声,摔成两半。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饭盒瞅了会,脑子里思绪转得飞快,很快主意落定,紊乱的心绪和呼吸瞬间恢复如常,重新戴上微笑礼貌、不远不近的面具。仿佛刚才受到的惊吓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