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阳宫相当热闹,也相当冷清。
众位皇子、公主齐聚于凤阳宫内,端坐于桌前,乍一眼满殿的人应该热闹异常,欢笑悦语才是,可惜他们皆是低头垂目,完全陷于皇太后、皇后所散发出的威严当中,每一个人在压抑的气氛中都保持着沉默。
收起伞来的魏香,扶着童洛玄悄悄的绕到殿后,从后侧入了殿内,见到此时此景,哪里胆量上前请安,只好悄无声息的躲到一侧,寻着机会上前侍候。
“母后,天色不早,不如让他们先散了吧,儿臣陪母后到院后去走走!”皇后见皇太后一直阴沉着脸,不言不语,众位皇子们也不敢言语,一直坐了几个时辰,即不谈事情,也不聊家常。
毕竟天冷,就算每个人的手中都捧着手炉,也有些年幼的皇子被冻得瑟瑟发抖,又不敢随便移动。
皇后见状似有不忍,才对皇太后如此一说,不想皇太后像是没有听到般,继续饮着杯中的热茶,待她饮毕,身后的宫女立刻奉上热水,因从宫女的身上散发出淡淡药味,才令皇太后侧头一望。
是童洛玄?皇太后仅是刹那间错愕,随即了然一笑,转过头望向列坐于下的各位皇子,他们年纪尚幼,甚至有些尚不懂世故。
“既然如此,就都散了吧!”皇太后将茶杯放下,又对皇后道,“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哀家想到处走走。”
不待他人回应,皇太后便伸出手来,搭在童洛玄的手臂上,提裙而起,优雅又带着冷酷的姿态离去,身后响起众位皇族的恭送之音,“送皇太后!”
童洛玄的目光落到魏香的身上,见她正调皮的冲她挤着眼睛,奔向太子刘涵,才放心的松了口气。
“真是个孩子!”皇太后早早的注意到童洛玄的神情,毫不掩饰的批评道,“太容易被掌握了,童家的孩子总是要有些智慧的,像你的姐姐。”童洛玄微微一颤,连忙道,“是,奴婢知道。”
她的确是太傻了吧!在偌大的宫内,依然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周围的人,以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能在宫内平平安安的生活。
“你前夜,是否是去过佛堂了?”皇太后淡淡的问,身后的宫女早已退后数步,不去打扰皇太后,惟有童洛玄始终伴在皇太后的身边。童洛玄见状,知道是瞒不过皇太后的,只好点头应道,“是,奴婢的确去了……”
没有了后话,她是由严如带去的,无论皇太后表面上如此看重于她,严如都是她的族孙辈,总是好过她这个外人,自然是要先信严如,后信于她。何况,她本就不应该不加思索的偷入凤阳宫,这本就是重罪。
“你可是见到了谁?”皇太后似乎没有怪罪童洛玄的意思,反而轻声细语的问道,无奈童洛玄只好回道,“是,奴婢见到了……大公主。”
自从她入宫以来,与玫公主相见在佛堂内是第一次,所有人都对会“玫”字莫讳如深,是她不解之处。
“玫公主啊!”皇太后深深的吸气,随后重重的叹出,“她是个可怜的孩子,本以为可以与兄弟们好好聚一聚,不曾想到闹到这般地方,想必,她以后是不会再与其他兄弟相见了吧!”
分外迷惑的童洛玄抬起头,望见皇太后颦着眉,像是隐喻了无限的心事,连忙低下头,不再过多的思考,集中精力,等待着皇太后的下一步训话,良久,却都是沉默。
“洛玄!想家吗?”皇太后突然问道,童洛玄刚才要回答,又听皇太后道,“哀家很久没有听到实话了,这一次更是令哀家伤心啊!”
“奴婢想家,奴婢想念祖父、祖母,他们年纪大了,身边又没有贴心的人照顾了……”童洛玄别过头,暗暗忍住眼角的泪水,自从父亲兄长战死沙场,家中妇孺零零散散,母亲病逝后,童家就真的是散了。
患病多年的祖父早已不复当年之勇,在她的面前更是极少提到沙场之事,祖母的身体虽说硬朗……毕竟是年纪大了,难以自持。
皇太后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的确,你也算是贴心之人了,切莫要贴错了人的心。”
听得出,皇太后的语气尽是无奈,雨夜禁闭一事,恐怕令她老人家心力交瘁吧!
一时不知如何应答的童洛玄,选择默不作声,在她的心中分明就觉得其中怪异重重,可从魏香口中听出的结果却差强人意,两位皇子与大公主在佛堂跪了一夜,众位皇子的说词各是不一,所有的结论都取决于太子的答案,最后不仅不了了之,且圣上的态度更是不明。
难道是太子对皇太后撒谎了?或者是唯一能说实话的六皇子未讲实情?童洛玄正疑惑时,脑海中闪出完全清醒前坐在床边的那一抹身影,似是当真关心着她,那太子真的是在耍着心机?
“罢了,你也早点回到曼菲苑吧!何苦在昭阳宫久留?”皇太后缓缓的缩回手,拍了拍童洛玄的肩膀,缓道,“你要好好做,莫要令哀家失望,知道吗?哀家的希望,可是全在你身上啊!”
“奴婢明白!”童洛玄恭敬的俯身跪拜,等皇太后在众位宫女姐姐的陪伴下,才起身转向另一侧的回廊,才微微起身,茫然的看着众人踩出的一串脚印,皇太后让她“好好做”,那她到底应该做些什么呢?至于皇太后的希望,她真的是无力体察。
正想着,童洛玄缓慢的转过身,带着满满的疑惑正欲向前,不想见到刘询,与其身后为他打伞的……严如。
好一幅主严奴卑的画面!
“奴婢见过三殿下!”童洛玄乖巧的再次跪拜,当刘询一句“免礼吧”飘过耳边时,他的身影已然与提裙而起的她擦肩而去,抬眼时,则与严如面对面,仅是对视刹那,便分道扬镳,像是再无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