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梨花让薛丁山看得心里一阵忐忑,连忙说道:“我不是有意要戏弄你的,我是怕你身处那种境地看见我颜面上尴尬,才没有说出真名实姓的。”薛丁山猛然抬双臂将樊梨花紧紧抱住,含泪说道:“凝卿,凝卿,你这是何苦啊!”樊梨花不意间被他尽力抱住,只觉得身上一阵酸疼,几乎透不过气来。连忙说道:“你轻点儿,我快被你抱散了。”薛丁山忙送了手,笑道:“我一时动情,忘了你身子还弱经受不起。”樊梨花一笑,说道:“你双臂上有千斤的力量,我就是不弱也禁不起。”
薛丁山笑道:”我以后多加注意就是了。你是怎么到那里的?”樊梨花叹了一声,说道:“我离开黑风关之后,自觉无颜回寒江,就先到璧山去了。正遇上扫北王遗灵回京,又见姐姐和表兄不合,心里更觉得烦闷就离开璧山准备回寒江。也是巧了,路上遇见你的腾云马,是它带我到那座庙了的。”薛丁山满面含愧说道:“是我心浮气躁听信了闲话,害得你颠沛异乡受尽风霜之苦。”樊梨花摇头,说道:“我若是不辗转幽燕又怎么能遇见蓝月娇逞凶,说不定你已成了她刀下亡魂,那里还有你我今日之缘。可见前因后果自有定数,何必再为过往之事耿耿。”
说话间,夫妻二人携手回到内室,宽衣解带,各自蹬榻。薛丁山斜依着引枕,把樊梨花揽在怀里,轻声说道:“你为了我吃尽辛苦,缕遇磨难,天下女子痴情到你这个份上也算是无以复加了。我薛云峰今生何幸能得贤卿如此挚情啊!”樊梨花嫣然一笑,说道:“怕是我前生欠了你的孽债,所以要我今世用一生的心血偿还。”
薛丁山听樊梨花说起前生今世的话,不禁想起了薛郁莲说的那个故事,还有自己做的那个没来由的噩梦。 便问道:“常听人传言,说你出生之时天降异象,果然是真的吗?”樊梨花点头,说道:“我也常听府里的人说起,应该不假。”薛丁山笑道:“也许你我前生真有一些瓜葛也未可知。我听姐姐说民间盛传你是天上的百花仙子转身世呢。”樊梨花笑道:“不过是坊间百姓觉得奇异附会出来的罢了,何须当真。”薛丁山笑道:“民间附会也不是无本之水,说不定真有这一段渊源呢。”樊梨花笑道:“我若是百花仙子,那你岂不是民间传言的白鹤童子了?”薛丁山又笑道:“也定不得埃你不是一直说前生欠了我的孽债吗?也许这就是你我历尽坎坷方得团圆的缘由。”
樊梨花若有所思,忽然叹道:“哎呀!若果然如此,可就不好了。”薛丁山一愣,忙问道:“此话怎讲?”樊梨花笑道:“你我若真是白鹤童子和百花仙子转世,有朝一日劫消难满,你回昆仑上,我回天庭岂不是要两下分离,永无相见了?”薛丁山笑道:“你不说我倒忘了。那就你不回天庭,我不回昆仑山。咱们一起回当年你生长修炼的方,相依相守永不分离。”樊梨花说道:“只有你我?你不觉得寂寞吗?”薛丁山抱紧樊梨花一些,说道:“只要有你在,我就不会寂寞。咱们一起种花种草,你若再有心行善就可以用自己培育的花草救人,而不用违犯什么天规律例了。”樊梨花斜起身来看着薛丁山,笑道:“一言为定,不许反悔。”薛丁山含笑道:“击掌为誓,绝不反悔。”樊梨花点头,说道:“击掌为誓。”夫妻二人含笑相视,各出一掌,连击三掌。薛丁山看着笑意嫣嫣的樊梨花,不禁情动顺势攥住了樊梨花的手,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樊梨花一惊,忙道:“你做什么?”
薛丁山在她耳边笑道:“你说呢?”樊梨花一蹙眉,微含薄嗔道:“你刚说的话余音尚且未落,怎么便忘了?”薛丁山将身后的引枕推到旁边,重新躺下。笑道:“我把它拿了去好睡埃你以为我要做什么?”樊梨花脸一红,在薛丁山臂上掐了一把,说道:“你又戏弄我。”薛丁山倒吸了一口气,“哎呀!”了一声,说道:“你好狠的手,你自己瞧瞧,定是让你掐青了。”樊梨花情急之下用力过了,见薛丁山皱眉咬牙的样子,不禁又心疼了。连忙轻轻揉着,说道:“谁让你戏弄我的。你若不戏我,我如何会掐你?”
薛丁山摇摇头,说道:“天不早了,你不是不舒服吗?赶紧睡吧。明天还要早起。”樊梨花叹了一口气,说道:“和你磨了半天牙,熬过了困意,只怕又睡不得了。”薛丁山一笑,柔声说道:“那怎么办呐?要不我拍着你,拍一拍便能睡着了。”说着,在樊梨花的背上轻轻拍打着。樊梨花瞪了他一眼,笑道:“你拿我当一两岁的孩子了?你让我过去,安安静静地躺着,有了倦意便能睡着了。”薛丁山点头,松开了樊梨花。樊梨花回到自己的绣枕上,面向里合目不语。薛丁山微微一笑,起身熄灭灯光,放好销金帐,也躺下安然合目。
樊梨花静静地裹着锦被躺在鸳枕上,心里却此起彼伏不能平静。这两天薛丁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往日的冷若冰霜荡然无存,对她不仅温存有加,体贴入微,还不时小戏一两句。越是如此,越让樊梨花觉得不真实,像是在梦里一样。越是如此,越把往日的长夜寂寞,五内凄凉衬托得更加让人不寒而栗。以后的几十年时间里能发生什么事情,出现什么意外都是未料之事。薛丁山会不会又像以前那样反复,会不会再生厌弃之心冷淡自己,樊梨花的心里一点儿把握都没有。一想到薛丁山对她的冷落和斥责,樊梨花的心就一阵惊悸。这一番五内反侧更让她睡意全消。
薛丁山气息均匀,闭目合睛已经沉浸在梦中了。樊梨花慢慢转过身来看着他俊美无双的面容,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五味杂陈的笑容。既然将来之事不可测,我又何必忧怀满心搅得自己不得安宁?与其为不可测之事忧心忡忡,还不如珍惜眼前,安享云郎的温存。想到此处,樊梨花的心里稍感安宁了一些。抬起素手轻轻抚着薛丁山的面颊,一缕春意掠起,粉面微红,忙转过身去静心调理气息,不多时便也睡去了。
次日清晨,夫妻二人被金鸡惊醒,抬眼看时已经是红日当窗。相视一笑,连忙整衣下地,开了房门。
云兰正在院子里看着小丫鬟们洒扫庭院,修剪花木,听见楼上房门声响,连忙唤雨兰捧着水上来服侍梳洗。梳洗罢,略用早点,重新换了礼衣,便往柳王妃房中晨剩
柳王妃早已经梳洗完毕,正在看着下人给薛丁山和樊梨花收拾今天回门应用之物,见他们来了很是高兴。夫妻二人进来施礼,柳王妃让免,说道:“今天是你们回门之期,这是准备的应用之物,你们看看还有什么缺的少的没有?若是少了什么再让他们去添置。”樊梨花连忙说道:“已经很齐全了。劳烦婆母费心,媳妇心里过意不去。”柳王妃笑道:“好孩子,咱们是一家人别说这些外话。你自从跟了丁山受了多少苦,我这个当婆婆的心里有数。能给你一个中规中矩的婚礼,让你堂堂正正的进门,风风光光的回门是薛家欠你的。如今好了,总算都补上了,我心里也能稍减一些愧疚。但愿你们夫妻和睦,你早点儿养好身子,我就放心了。”樊梨花脸一红,悄悄看了看薛丁山,含笑说道:“将军待奴已经很好了,奴的病也已经大有好转,请婆母放心。”柳王妃点头,笑道:“这就好。”
说话之间,夏荷进来回说:“夫人,少夫人应用之物都已经准备好了。”柳王妃点头,看天色已过巳初,便说:“天不早了,你们去吧。记得早点回来。”夫妻二人称是,从柳王妃房里出来,夏荷,云兰跟着出了垂花门。阶下停了一辆朱顶翠帏七宝车。荀清,吕漓正在旁边垂手候着。见他们出来连忙放下脚凳,夏荷赶上一步挑起车帘。云兰扶樊梨花先上了车。夏荷向薛丁山一笑,说道:“世子是骑马还是乘车?”薛丁山看了她一眼,也登上了车辆。夏荷放下车帘和云兰,荀清等人相视而笑。荀清招手唤过车夫,牵马出了帅府。早有侍从童仆捧着准备下的礼物在大门内等着,让过车辆随车而行。
荀清,吕漓引路依旧沿着迎娶时的路径一路行来。
樊梨花挑起半边车帘向外望去,大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人声喧哗一派太平景象,全不像边疆征伐那般冷落萧条。
樊梨花轻轻叹了一声,说道:“若是没有杀伐征战该有多好啊!”薛丁山道:“杀伐征战也是为了这一幅太平景象啊!”
樊梨花一笑,倚在薛丁山的肩上,说道:“我真的是厌倦了这种沙场挥戈的日子。什么时候我也能像他们一样,悠闲地看一看眼前的风景啊?”薛丁山揽住她的纤腰,叹道:“我早就厌了。想起当年在汾河边打雁捕鱼的情形竟然恍如隔世般的遥远了。虽然当时为生计所迫早晚劳碌,心里却是踏实的。不像眼下,虽然锦衣玉食,心里却总是绷得紧紧的,不敢稍有松懈。”
樊梨花抬头看着薛丁山,说道:“你小时候真的那么苦吗?”薛丁山点点头,苦笑道:“是啊!衣不裹体,食不饱腹。夏秋季节还好,到冬天就更难熬了。还记得十二岁那年深秋,秋风萧瑟,北雁南回。为了母亲妹妹能有一顿饭吃,我忍着寒风去汾河湾射雁。正当徘徊苦等的时候,恰遇父亲征东回乡。我是背父而生,父子相见不相识。我只把他当做是过路之人,以为他要买我的雁。竹箭起处,鸿雁落地。却不料突然间猛虎纵出,我怕猛虎惊走父亲鸿雁无主,便冒险只身打虎,不慎被石子滑到。父亲见状慌忙之中用竹箭射虎想要救我。也是天意该着,正巧我纵身跃起,竹箭正射在了我的腿上。猛虎趁机叼起我进了深山。多亏了师父云游路过,打伤猛虎救了我,并把我带到山上治疗伤口,我才因祸得福,侥幸得了一命。”
樊梨花静静听薛丁山说完,心里一阵绞痛,鼻翼一酸,眼泪几乎落下来,用素手握住了他揽着自己腰肢的手,说道:“云郎,没想到你幼年竟吃了那么多苦。”薛丁山叹了一声,说道:“贫寒小民的辛苦岂是你这个官家小姐能想得到的。”樊梨花脸上掠过几许凄凉,叹了一口气,又倚在了薛丁山的身上。“官家小姐又如何?只不过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罢了。过来过去就那么大的一点儿地方,看着外边的蓝天绿树却飞不出去,想要叫几声还要看别人的脸色是不是高兴。更有为了权势骨肉相残,勾心斗角。人处其中就像是在冰窖里,感受到的不是亲人的温暖,而是透骨的寒冷。这种心境更是你体会不到的。”
薛丁山见樊梨花面现凄楚,自悔不该提及往事惹她伤心。连忙说道:“是我不好,又惹你伤感了。”樊梨花摇了摇头,说道:“都是陈年往事了,不过一时提及有些感慨罢了,我没事。”薛丁山面颊偎着樊梨花的鬓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凝卿,你越来越像一个谜,让我参不透,解不开。”樊梨花一愣,旋即也就明白了。沉吟半晌说道:“等回来以后,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说话间,车子已经停了下来。夏荷隔着车帘说道:“到了,请世子和少夫人下车。”夫妻二人连忙直身坐好。夏荷挑起了车帘。薛丁山先下来,云兰扶着樊梨花也下来。后门上早有晨亮,双燕等着。见他们下来连忙迎了过来。施礼说道:“奉我家主人之命在此迎候姑爷,小姐回剩”樊梨花抬手让他们免礼。两个人在前面引路,穿花度柳顺着甬路穿过花园,一直来到李鸿夫妻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