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梨花在围屏里陪着柳王妃说话,薛丁山出来和李鸿、窦一虎、柳梦明、薛景山、薛瑛龙坐在一席。侍女,小童儿在旁伺候。阖家欢笑饮宴。在座的所有人之中就数薛瑛龙岁数小,辈分也校连忙端起执壶依次给长辈们斟酒。斟完了外面,又来到画屏的里面,先给柳王妃斟了一杯酒,说道:“祖母,孙儿敬祖母一杯。”柳王妃笑说:“好懂事的孩子。给你的姑姑们,母亲,婶娘都斟上。”
“是。”薛瑛龙答应着依次给众人都斟满了酒。他看了看樊梨花,又看了看外面。来到柳王妃的身边,伏在了柳王妃的耳边低声说道:“祖母,父亲和母亲成了亲是不是就可以给我生个小弟弟了?”柳王妃笑了,说道:“是埃过个一年半载的,你母亲就能给你生一个小弟弟,小妹妹了。”薛瑛龙一拍手,笑道:“太好了。我今天在街上看见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抱着一个小娃娃玩耍。小娃娃白白胖胖的真可爱。以后我也可以有一个小娃娃和我玩耍了。”柳王妃被他天真的话语逗得呵呵大笑。
樊梨花听见这些话,粉面羞得绯红,把头低下了。心里却乱作一团,隐隐还有几分凄凉。薛郁莲看见了她眼睛里那一丝淡淡的凄凉和无奈。赶紧说道:“瑛龙,去看看你父亲和姑父要不要添酒。”
“是,大姑姑。”薛瑛龙答应着,高高兴兴地来到外面。窦一虎看见,笑着说道:“瑛龙侄儿,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薛瑛龙看了看薛丁山,来到窦一虎的身边,趴在他的耳边低声说:“小姑夫,祖母说我以后就会有一个小弟弟了。”窦一虎一口酒差点儿笑喷出来,低声说道:“很是,很是。还不快去给你父亲敬一杯酒,请你父亲让你母亲早日给你生一个小弟弟。”薛瑛龙看了看旁边的薛丁山,低声说道:“小姑夫,我不敢。”薛景山正面对着窦一虎,见他们低声叽咕,问道:“二姐夫和瑛龙嘀咕什么呢,什么事还背人?”窦一虎呵呵一笑,说道:“瑛龙侄儿想要一个玩伴,又不敢说所以才低声和我嘀咕。”薛景山笑了,说道:“这有什么不敢说的?这可难了,军营之中并没有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可上哪里给你找个玩伴啊?”窦一虎更笑了,点指薛景山笑道:“二弟,你是一个聪明人,怎么也迟钝了。”薛景山这才回悟过来,笑道:“这也没什么。兄长和嫂子成了亲,过个一年半载,不用你说也自然会有一男半女的。”
薛丁山听他们说这些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李鸿一眼看见,心里不免一沉,当着众人也不好说什么。
这几句话传到了画屏之内,樊梨花把头低得更低了。薛金莲刚要取笑几句,薛郁莲站起身向柳王妃说道:“母亲,梨花的身子还弱,又去山上颠簸了一趟,想来也累了。再者,她还吃着药,这些厚腻之味与药性相违,她也吃不得。不如让她给母亲斟一杯酒,就先让她回去休息吧。”柳王妃沉吟片刻,说道:“也好。梨花啊,你身子不好,就别在这儿陪着我们了,先回去歇息吧。”樊梨花站了起来,说道:“多谢婆母体谅媳妇,媳妇告罪。”说着,给柳王妃斟了一杯酒,施礼告退,从后边的侧门出了花厅回忆兰轩去了。
樊梨花刚走,就有人来报说:“世子,姜将军,徐将军,秦将军他们来了,说是要讨酒吃。”
薛丁山连忙和薛景山站起来往外迎。刚出厅门,姜须、秦英、徐青程家弟兄、尉迟弟兄就已经到了阶下。姜须一边走着,一边说道:“薛哥,只顾了你们一家团圆,把我们都忘了?”
薛丁山连忙赔笑说道:“本来要去请大家的。想着昨天大家都太累了,怕惊扰了大家的好梦,就没去打扰。诸位请到厅里,酒菜都是现成的。”说着,把姜须,秦英等几个人让进了花厅。
此时,柳王妃听说姜须等人来了,便带着女儿、侄女等人离开了花厅。
李鸿吩咐撤了画屏,将两席并作一席。又添换了酒菜,加了杯碟匙箸。姜须等人进来,依次落座。薛丁山命人斟酒。姜须笑道:“薛哥,你们只顾着一家团圆,忘了弟兄们的劳碌,得先罚你三杯。”
薛丁山一笑,说道:“好,愚兄认罚。”说着,端起杯来要喝。让姜须拦住了,说道:“薛哥,要认罚就得有诚心,这几滴酒可不行。来人,换大杯。”薛丁山笑道:“就依贤弟,换大杯。清儿取大杯过来。”
荀清一嘟嘴,又不敢多说话只得去取了一套竹雕九曲玲珑杯过来。
姜须执壶将三个杯子重新斟了酒。说道:“薛哥,请。”薛丁山端起酒杯,说道:“贤弟,这回可以了?”姜须一笑,说道:“这还差不多。薛哥请。”薛丁山端起杯来将三杯酒一一饮尽,将杯底一亮,说道:“贤弟,我干了。”姜须笑道:“薛哥果然是海量。这一回就算过去了。不过,前天本来是要让嫂子陪弟兄们一杯的,奈何嫂子有病不能喝酒。今天你也一并代嫂子受罚三杯吧。”薛丁山笑道:“好,我也认罚。”姜须满满地斟了三大杯酒,递给薛丁山,说道:“薛哥,要见底的埃”薛丁山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亮了杯底,说道:“贤弟,见底了。”姜须一竖拇指,说道:“薛哥不愧是大丈夫。好!”
李鸿夹了一些菜,放到薛丁山面前的碟子里,说道:“云峰,空腹饮酒会不舒服的,先吃点儿菜压一压吧。”
姜须笑道::“还是姐夫心疼小舅。酒罚过了,薛哥,你请随意吧。”说着,令人过来斟酒,和薛景山,窦一虎说笑去了。
秦英擎着杯向薛丁山说道:“薛哥,姜哥罚酒薛哥赏脸全喝了。小弟不敢说罚,小弟敬兄长一杯,望兄长赏脸。”薛丁山一笑,说道:“贤弟敬的酒,愚兄不敢不喝。请。”说完,也干了一杯。程家弟兄,尉迟弟兄也来敬酒,薛丁山不好驳回只得也一一饮干了。
这些年轻的将官们都是年轻热心,爱玩爱闹的,纷纷向薛丁山敬酒。三敬两敬,薛丁山就觉得心口发胀,心头突突直跳,知道酒沉了。赶紧站起来说道:“众位贤弟请随意,愚兄暂且告退,换换衣裳就来。二弟,代愚兄陪侍好大家。”说完,转身出了花厅。
李鸿见薛丁山起身出去,急忙也跟了出来。
薛丁山一出花厅,被风一吹,只觉得头晕目眩,脚下发轻,五脏之内搅作一团,连忙扶住了廊下的柱子。李鸿慌忙赶上前来扶住他,问道:“云峰,不要紧吧?”
薛丁山一皱眉,说道:“心口有点儿不舒服。”李鸿说道:“刚在山里吹了山风,回来就空腹饮酒,又喝得那么急,难怪会不舒服。先回书房躺会儿吧。”薛丁山点头,李鸿扶着他回到书房,荀清赶紧过来挑起竹帘。
“到了,云峰,慢点儿。”李鸿扶着薛丁山进了书房,直接把他扶到床上躺下。只见薛丁山剑眉深锁,虎目紧闭。原本白里透红的一张俊脸,此时变得苍白如雪没有一丝血色。弓身屈背用手紧紧捂着心口,豆粒大的汗珠儿顺着额角淌了下来。
李鸿吓了一跳,赶紧唤来荀清,说道:“清儿,快去我房里请你们姑奶奶过来,记得拿着醒酒药。”荀清连忙答应着出去了。
李鸿拉过被子给薛丁山盖到身上,关切地问道:“云峰,觉得怎么样了?”薛丁山紧紧地抓住了李鸿的手,颤巍巍地说道:“姐夫,我心口难受得厉害!”李鸿看着他痛不堪言的样子,真是又是心疼,又是可气。连忙安慰道:“没事的,一会就好了。荀清已经取药去了。”薛丁山躺在床上,一只手捂着心口,一只手攥着李鸿的手,浑身栗抖,呻吟之声不断。
正闹着,薛郁莲急匆匆跟着荀清挑帘子进来了。来到床边,看了看薛丁山,一蹙娥眉,说道:“知道不能喝还要喝?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李鸿连忙说道:“那么多人都来敬酒,不喝谁的就是不给谁面子。弟兄们在一起磕头碰面的多不好埃你就别埋怨了,赶紧让云峰把药吃了吧。”薛郁莲看了李鸿一眼,说道:“就你护着他。”说着话,接过来荀清递过来的一盏温水,说道:“云峰,把药吃了吧。吃完药就好了。”
薛丁山闭着眼睛,摇了摇头,颤声说道:“姐姐,我心里难受的厉害,吃不下。”薛郁莲见他的样子也实在没办法吃药,只好把解救的丹药先放下,把水又递给了荀清。回身说道:“哪里难受啊?姐姐给你揉揉。”薛丁山颤声说道:“姐姐,我心口绞着的疼。姐姐,小弟怕是熬不过今天,寿数就要尽了。”薛郁莲见他如此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边给他揉着心口,边说道:“胡说。年纪轻轻的说什么呢。等一会儿酒劲过了就好了。”
李鸿一边给不断战栗的薛丁山擦着额角上的汗水,一边吩咐荀清说道:“清儿,赶紧准备痰盂过来,怕是要吐酒。”荀清急忙拿了一个痰盂来,放到床边,又去取了巾帕清水。
“凝姑,凝姑,”薛丁山颤声呼唤了几声樊梨花。忽然又睁开眼睛向四外看了看,问道:“姐姐,凝姑呢?”薛郁莲说道:“母亲怕她从山上回来累了,让她去休息了。你找她做什么?我让荀清去叫她来。”薛丁山闻言摇了摇头,候了一会儿又说道:“让她歇着吧,又让她来做什么?姐姐,小弟不中用了。我对不起她,你让她别嫁他人,另结良缘吧。”薛郁莲气得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不许胡说。让她听见又该伤心了。”
薛丁山说着话,只觉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般,嘴里一阵酸涩,急忙一翻身,把中午吃的那点儿东西全吐出来了,到最后几乎要把五脏全吐出来才罢休。薛郁莲连忙命荀清递过水来,扶着薛丁山漱了口。荀清急忙把秽物收拾出去,打开门户,在炉里点了几柱香。
薛郁莲扶着薛丁山躺下,说道:“好了,吐出来就好了。你说说你,这是何苦呢?平白的受这一回罪。把药吃了吧,吃了药一会就没事了。”薛丁山这才点了点头,李鸿又扶着他坐起来。薛郁莲拿过药给他放到嘴里,又把水送到他的唇边。薛丁山噙了药在嘴里,用一口水送下去。吃了药,李鸿又扶着他躺下。盖好被子,说道:“云峰啊,合上眼睡一会儿吧,睡醒了就没事了。”薛丁山依言,合上了眼睛。
薛郁莲坐在床边看着薛丁山,越想越气,说道:“姜须这些人也太没算计了,也不看能不能喝就死灌。瞧瞧把人折腾成什么样子了。我找他们去。”薛郁莲说着就要起身出去。李鸿急忙拦住她,说道:“行啦,你就给云峰留点儿颜面吧。弟兄们在沙场上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了,在一起喝几杯酒有什么使不得的?不过是凑巧云峰刚从山上回来,吹了山风,又空着腹饮酒,一时不舒服罢了。你一闹让大家多没面子埃”
薛丁山听见他们夫妻说话,把眼睛又睁开了,看了看李鸿,笑道:“多谢姐夫体谅。”薛郁莲看着他们,“哼”了一声,说道:“你不难受了是不是?你们都是一条心的,以后醉死也不管你们。”
此时,薛丁山的脸色才慢慢地恢复了过来。说道:“今天就是巧了,我也没喝多少埃以前喝的比这还多也没这么难受过。”
薛郁莲说道:“还没喝多?‘小弟不中用了,让凝姑另结良缘吧’。是谁说的?”
薛丁山脸一红,说道:“姐夫,你看姐姐,又揭人的短。”李鸿笑说:“你姐姐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她是心疼你才说你的。云峰真没喝多,这个我可以作证。你看,神智这么清醒哪里像是喝醉了酒的。就是不巧惹着脾胃了,以后小心一点儿就是了。”薛郁莲气得瞪了李鸿一眼,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帮着他说话。你心疼他,你在这儿侍候他吧,我走了。”说完,摔帘子出去了。郎舅二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