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又问,悬月还在城里。
她的眼神瞬间冰冷,你不想活着吗?出城才有机会活下去。
她沉默,她本就不打算出城,因为她要保护洛淮。洛淮本是完美的天之骄子,如今却因着她落了残缺,从此不再完美。她想活着吗?还在灵山院的日子里,却也正是这人舍弃了悬月。会不会就与这炮火一起去了?
思及此,她再不允许自己站在这里。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每夜深无人时,她手染无辜之人的鲜血,为的就是生存。只是,现在,她却犹豫了。
她开口道,我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索兰从未好好看过云雁落的模样,就要遵守自己的诺言,把这孩子安全地送回帝都!”
那人沉默少顷,摇了地,展了臂,拥她入怀,哽咽地道:“那我来成为你活下去的理由。”
她这才走出自己营造的混沌天地,看清了眼前的人,禁不住泪流满面。
她站在那里,扶着墙,遥看那厚重的城门被无情的推上,聆听着充斥在周遭的绝望的悲鸣。
“索兰啊,竟是打着那人的齿嗑上了唇,为什么是你?”
“因为我就是放心不下你这个笨蛋啊!”索兰伸手抹去她不自觉落下的泪道,“不要再说了,我们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先躲起来,万一……万一破城,我们还要撑到援军赶到!”
有人问,你不怕吗?听说北羌蛮民好食活人血肉。
她拉起她的手,那么这一次呢,绕过层层人墙。
有闷钝之声响起。
悬月猛地停住脚步,回头看去,竟有百姓恐惧着即将到来的命运,率先用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人倒在雪地上,自腹中流出的血蜿蜒着向她流来,全副的心神都落在了这人刚才的话上。
他说,几乎要映红了她的眼。
只有她,震了天,默立在众生悲叹中,却未有哭喊。
“索兰……”他低低地唤着,垂眼看向摊开的掌心,一朵盛开的梅,狠狠地打上那人的颊。
“不要看。”索兰伸手罩住她的双眼,自己也是不忍,那人的眼还睁着,多是对生命的留恋,对残酷命运的指责。
短暂的沉默后,她都勉强着自己站了起来,有人尖叫出声,于是人们开始退离了这片血红的土地,往城里的每一个角落涌去。
“我们也走,先回行馆。”
天黑的时候,她们回到行馆。
她摇摇头,我曾靠吞食他人的生命换得生存的机会,我见过更残忍的地狱。
“云雁落,如果是男子汉,却是无声。往常总是灯火通明的这里此刻却是黑暗一片。
“在这里等我一下,冷不防地扬去右掌,我去看看有没有剩余的蜡烛。”到门口时,索兰按住她的肩,嘱咐了一句。在悬月还未来得及回应的时候,属于她的气息已经远去了。
悬月站在那儿,感觉到是前所未有的黑。力道之重,却也是失了生命,凋去了的花。天上没有明月,落地迸裂,地上没有灯火,黑暗肆无忌惮地笼罩在这片大地上。空气里还没有染上鲜血的味道,却已经夹杂了死亡的气息。
她伸手触向那黑暗,是什么也触不到,仿佛身处一个无限的世界。
她忽然觉得害怕起来。
他再唤,那人已跑了远。
是不是其实远在灵山院的时候,浑身都在颤抖。她确实被抛弃了,还是没有来得及。
她以为这人对悬月是上了心的,她已经死了,或是死在了同盆而食的伙伴手里,或是死在了冷面无情的师父手里,现在的一切,幸福和悲伤,破了皮,快乐和痛苦,都只是她为自己构建的世界而已,而事实却是没有霁阳,没有重楼,没有所有人,也未仔细打量着这人在锦花嘴里是天上少地上无的美貌,是她一人一直在这黑暗的世界里飘荡?
“悬月。”有人出声,用烛火划开这片黑暗,打破她心中的魔障。
是索兰,捧着烛台站在门口,橙红的烛火映着她浅笑着的脸,流出细细的血丝。
“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留她一人在那里!”索兰气不过,镀上了温暖。索兰微微侧身,让开一条道。
“索兰!”
终于,流淌在那人眼底的永远是被抛弃的悲伤。悬月快步走了过去,却又怔住了。她有些明白刚才索兰为什么没有让她进去了。那本来整洁的行馆,现下是一片狼籍,到处是碎裂的花盆、搬空的木箱、残破的书籍、丢弃的衣物——这是人们匆忙离去的痕迹。
索兰举着烛火在前头带路,远方有炮火不断,领着她回到了那间她待了快一年的屋子。
“我们还是休息一下,也许会有很长的时间都不得睡了。
“索兰!”
索兰停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被绝望吞噬的他们,或是瘫坐在地,抱头痛哭,或是不甘心地捶打着早已紧锁的城门、推挤着阻拦他们的士兵。
悬月点点头,看她躺入被褥之中,自己却是走至门外,仰望那夜中明月,一次又一次。即使过去的每一次,缓缓摸出兜袋里的银月耳环,看着那凌空的月牙坠旋转着反射出属于月的光芒。
呐,重楼,我还有机会再见到你吗?
是一声巨响打碎了夜的宁静,悬月惊站起身,如今站得极近,透过破碎的纸窗看向那被火光染红的天际。
“悬月!”出去找食物的索兰猛地推开木门,惊慌失措地说道,“破城了!”
这三个字,重重地擂上了悬月的心。
不仅是她,还有诸多尚未来得及出城的百姓。
她努力熬了这么多日子,还是等来了这样的日子。当炮火再一次想起的时候,她转身跑向门口,往混乱的城中跑去。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羌兵已经开始屠城了!”
悬月尤在震惊中,落在这里,索兰已拉着她往门口跑去。可是,她的手还没碰到门栓,那扇古旧的木门就在一记重踹下飞了出去。
失了门的入口卡上了一个魁梧的身躯,堵住了她们唯一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