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一次在上元节见到皇城外的烟火,是那样的绚烂夺目,承载着世间所有百姓的欢笑,而这正是华贵的皇城所缺少的。
这里有大声吆喝的小贩,有舞刀弄枪的杂耍,有琳琅满目、做工粗糙,却都是她未曾见过的小玩意,一切的一切都让她舍不得错过。秋叶一再叮咛着要拉紧彼此的手,她却总会因看得忘乎所以而松开了她的手。
“小姐!”秋叶紧张地张口欲唤,却有人高喊了一声“游灯来了”。原本热闹归热闹,倒还不狂乱的人群刹时狂乱了起来,人们争相往前头挤着。
“小姐!”秋叶忙伸出手,还在还未碰到袖口衣角时便被疯狂的人挤了开去。
“秋叶!”正看着稀奇的悬月被猛地沸腾起来的人群挤到了一边,想抓住秋叶的衣摆,却被推得越发远了起来,只得看着急得不知所措的秋叶离自己越来越远。她正被动地顺着人群往前走着时,突然被揽进了一个怀里,轻松地带出了人流,退到一边。她迅速反应过来,扬出一掌,却被稳稳接住,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玉萧,去秋叶身边看好她。不要走丢了。”
悬月睁开他的怀抱,转过身,不敢置信地瞪着他那双带笑的桃花眼,“二哥?你怎么会在这?”
“今天是上元节。”尉辰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黑袍,笑道,“是你满十六岁的日子。我答应过要送份大礼给你的。”他一直没忘过这份约定,即使已经四年了,即使她已从当年的女娃娃长成了一个清秀的女子,他也不再是当年的尉辰,即使每个人都有了改变,可是他一直没有忘记这份约定。
她垂下眼,微微抽开自己的手,却被他更用力地握祝
她看着他紧握住自己的手,禁不住苦笑连连。四年前他既以明确地划开了彼此的界限,这份小小的约定又何必再搁在心上。
“二哥,不必了。”她再抬起脸,已是一片淡然,只有那双金色的眼眸闪动着不灭的光华。
“要的。”他不容她拒绝地拉起她跑了起来。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让她可以感觉到他掌心的温暖。
那是和重楼是不同的感觉。重楼的手大多时候是冰凉的,攀上心的却是源源不尽的暖意,而他的,即使是那样的温暖,也传不上心。
她稍仰起脸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却是和重楼的一样,都是负载了太多的身影。
风一直在耳边低号着,人声也离她越来越远,最后他们停在了一个山洞前。尉辰旋过身笑着,那笑容带着急于献宝的那种稚气。他将她轻轻拉到身前,在她肩上推了一把。悬月向前迈了几步,又不明所以地停步回头看向他,尉辰却是点点头,并不答话。她困惑地走了进去,然后再度震惊地停下了脚步!
那洞窟里是黑漆漆的,可那一片黑中,却有点点被莲花灯包围着的荧光点缀着!她伸出手,一盏莲花灯就被放在了她的手心。她回头,荧荧的蓝光映着他俊美的脸。
“喜欢吗?”他小心地问道。
她有些傻气地猛点头,手捧着那盏小小的莲花灯,嘴角溢满了笑容。看着她轻浅的笑容,尉辰也止不住开心起来。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真的无情,真的冷血,真的作回原来的自己,可以把她屏弃在自己的生命外,可是,四年了,他依旧做不到,她的一个笑容就可以让自己满足,他又怎么再放弃她?
“等我。”他抱住她,脸埋进她的脖颈间。等他,等他做完所有的,等他可以不用再在朝堂里尔虞我诈,而是可以真正的傲视群雄。
悬月捧着莲花灯的手微一顿,小小的莲花灯在两人间散着微弱的光。她垂下眼睑,看着他顺在肩上的发,似又长了几寸。
四年了,四年间,她每次见到他,都会觉得他又不同了。他虽属于太子党,却在群臣中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口碑远胜他所支持的太子。重楼从不让她牵进朝政,所以她不明白,但是,她可以感觉到,她还停留在原地,而他,已经越走越远了。
重楼推开房门,迎接他的却是一室的黑暗,那抹淡淡的笑就这样僵在了他的嘴角。
“月儿不在吗?”他身后的洛淮探出头道,“我还特地准备了好酒菜呢!”
重楼不发一语,转身就要走,被洛淮一把扯住了袖子,“四哥,你没有和月儿说你要帮她过生辰吗?”
重楼依旧沉默地背对着他,洛淮叹道:“四哥,你不说,月儿怎么会知道呢?”
“我不需要和任何人说我的打算。”
“可是你不说,她就不会明白你的心意啊!”
重楼背影一僵,就在洛淮以为他没听到的时候,说道:“没什么心意,她只是我的家人。”
洛淮翻了个白眼,他终于知道症结所在了,他这位文武全才的四哥其实是个笨牛,又笨又固执,连他都瞧出来了,自个儿却不明白。
“她只是我的家人,唯一一个陪在我身边的家人。”他再次强调,却不知是对他还是对自己。
“你就继续骗你自己吧。”洛淮指指他的袖子,哼哧一声,留下重楼一人,提着他的酒壶晃了出去。
空寂的房里还飘着酒菜的香味,和这空荡荡的屋子一点都不搭。重楼手指沿着光滑的桌沿滑着,在一张圆椅上坐下。风从大开的门中吹入,带来隐隐约约的戏声,重楼愣了一下,从宽袖中掏出一个用锦帕包裹着的长盒,轻轻将长盒打开,里头静静地躺着一对月牙型的长耳坠。外头的月光洒进了屋里,泻了他一身,手里的长耳坠也在照耀下闪闪发着光。
“她…只是…家人…吗?”本来很确定的信念,现在却动摇了。手心轻轻合上,掩住了那惑人的银光,一如那双金色的眼。
可是,即使不仅是这样又如何?她,不属于他,在她的心底永远存在一个人,而那个人却不是他。
点亮最后一盏灯,房内顿时一片光亮,桌上的一对耳坠闪闪发亮,吸引着她的目光。悬月放下手里的莲花灯,拿起了那对耳坠。小小的月牙腾空晃荡着,做工甚是精细,一看就知道是特地打造的。悬月立刻跑出了房门,直往藏冬殿的方向跑去。然当她站在重楼门口,看着那映在纸窗上的身影时,她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房门倒是先一步打了开来。
“月儿?”披着外衣的重楼有些诧异地看着微喘着的她,随即脸上又漾起那抹温柔的笑容,“你回来了。”
她张了张嘴,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手握得有些紧,手心里耳坠的棱角硌得有些生疼。
“很晚了,去睡吧!”
她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得点点头,往回走着。在拐角的地方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去,重楼依旧站在那儿,黝黑的眼看向她,那分笑却带上了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