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院子里只有女人和孩子蹲在一个大木盆旁摆弄着一盆猪血,旁边支起的木架子上只有铁钩子上挂着一个猪头,其他的猪肉不见踪影,一块猪皮正摊挂在篱笆墙上晾。颜无咎心里顿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急忙在院子里转了转,竟真没再找着一块猪肉。他急忙又跑回屋把灶台前前后后翻了个遍也没有。屋里其他地方就不用看了,一目了然。颜无咎慌了,蹿到院子里就是一吼,“黎香,其他的猪肉呢?”
“爹,都让娘分给乡亲们了。看,娘还留了一个猪头。”黎香抬头瞟了他一眼没说话,宝儿却手一指那猪头脆生生地说。
“黎香,冻好了那猪血再给我送两块来。”此时,张嫂子扒着墙头对着黎香大喊。
“好的。”黎香抬头对张嫂子笑。
“黎香,我家今晚就吃红烧肉,多亏了你男人……明年春天耕地,你到我家拿种子。”张嫂子感激说着跳下墙头。
黎香只是笑着点点头。
颜无咎的心却一下子凉了。他抱着肩黑着脸站在院子里望着女人目光挑挑地很危险。他在等女人解释。
“山里人穷,好身板的人家不愁吃穿,可是一些男人体弱多病的,老婆孩子就很难吃上一顿饱饭了……陆陆续续跟你上山的那些乡亲大多都是穷的没法子过个好年的。反正那野猪咱也没花钱,分给乡亲们,过年时一家人还能见点荤腥……咱们家人少,留个猪头就足够了。”
女人一说,颜无咎一下子体会到了女人那深厚的善良,他长出一口气,点点头,也没再说话。
“黎香啊……”此时,篱笆墙外突然传来一男人粗老的呼唤。颜无咎搭眼一看,竟是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正缓缓向他家走来。
黎香赶紧跑过去,“七叔公,你咋来了?”
七叔公是村里辈分最高的老人,也是一村的村长,威望颇高。
老人一进门,眼睛就梭着那猪头。颜无咎看到他手里正拿着个帐簿一样的本子和一支笔。
“黎香啊,听说你捡了个男人,可是问清楚了姓谁名谁家住哪里……如今年关将至,流寇颇多,为了整个村子的安全,若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还是把他直接送到镇上悬衙里好……”老头一脸正经煞有介事地说着。
颜无咎听闻一下子眯起了眼。
黎香也慌了,“七叔公,他是俺男人,从山上摔下来摔坏了脑子,根本不记得姓什么了……七叔公,你就大发慈悲直接让他入了俺家的户籍吧!俺儿子叫小宝,他就叫大宝……”黎香干趣给男人取了个好记的名字。
“黎香啊,这可不好办啊!村里也没这规矩……再说了,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把一外人入了你家的户籍……咱们黎家村可都是清白人家。”七叔公为难地说。
“俺男人也是清白人家,只是傻了不记得家住哪里了……七叔公。”黎香说着,直接奔过去把那一个大猪头提过来,“七叔公,俺知道你好吃猪头肉,这个猪头你就拿回家,回头再帮俺到县衙里说上几句好话……山里人穷,家里不能没有男劳力,他虽然傻了,但力气还在。俺可不就稀罕着他那一身力气春上能帮上俺种种田犁犁地什么的,好歹当个牛使唤吧!”
七叔公笑呵呵地就把猪头抱在了怀里,“黎香啊,好歹也都是一个村里的,七叔公不帮你还能帮谁……你也是个苦命的丫头,拣个小的嫁不出去不说,又拣来一傻男人……听说了,他竟去了镇上的‘余桃馆’,可不就傻到家了吗……”七叔公说着,抱着猪头就走。
片刻又回过头,“黎香,刚才你说你男人叫啥来着?”
“随俺的姓,黎大宝……”
七叔公笑的欢,“放心了,放心了,七叔公回去就给他上上户口,黎大宝……外人若问起来,俺就说他倒插门,还与你生个儿子叫小宝,嘿嘿……”
黎香点头笑着,“七叔公你慢走……”
把七叔公送出门,黎香叹了口气转过了身。就见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正站在一起抱着肩气鼓鼓地一脸黑黑地望着她,那神态模样都如出一辙。
黎香一下子干笑着,“那个,什么,野猪肉有什么好吃的,还不跟菜饼子一样拉下的都是一堆粪坨坨屎……”黎香又把爹的话重复一遍。
男人一下子奔过来凶狠地扛起黎香就进了屋,“宝儿,别进来。”
男人把黎香死压在炕上狠狠掐住了她脖子,“你个笨女人,那可是我拼了命才猎到的野猪,我连个猪毛都没吃着就让你全送了人,我这就掐死你不过了……”
“咳咳咳……”黎香真被他掐得喘不过气来,半晌才憋红着脸说,“你先听我把话说完,那个户籍真的很重要的,过年的时候七叔公都要到镇上报一次户口,若有身份不明的人都要被当作贼寇送到悬衙蹲大狱……俺们这里离七旗国很近……”
男人一听一下子松了手,“那也不能把整个猪头都送了,我也很喜欢吃猪头肉……”
女人咳喘着瞪大了眼,“一个猪头就能换来你正当的身份文碟,我还觉得嫌到了呢!难道你还不如一个猪头……”
“呃?”男人一怔。
女人接着一脚就把他踹下子炕。
晚上,颜无咎和宝儿坐在一起默默嚼着菜饼子两眼直发直,桌子上放着一盆能淡出水来的肉糜汤,这女人还知道犒赏男人,只是那盆肉糜汤如今却成了讽刺。男人和孩子都盯着那肉糜汤没动,嘴里嚼着的菜饼子就象嚼着一口粗砺的干沙子,简直更加难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