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边班利同布洛顿、霍克在警察厅的办公室里谈话,而在同一时间,又有一连串和桶子相关的事件发生在伦敦的另外一个区。
一位名叫沃卡的警察,编号Z76,绰号是“约翰走路”。虽然他只是一名新警察,但做起事情来勤奋而且谨慎,能够随机应变,年轻有为。他最大的志愿是成为一名刑警,还梦想着要成为警察厅里鼎鼎有名的警官。日常生活中,阅读侦探小说是他最大的兴趣爱好。这些书中的悬念、推理,使他的想象力异常地活跃,有时他甚至想要和书中的侦探一较高下。这些书对他也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激发了他对现实生活的热情。也许那些书并没什么用处,但对他而言,那不也是一种消遣,增加了生活的乐趣吗?
那天傍晚,沃卡没有当班,他穿着便服来到佛洛伊大道。他原本打算先去喝茶,然后去看电影院正在上映的惊险故事片《诱惑》。结果喝过茶后,时间还早,他只能在大道上散散步来打发时间。平日里,他喜欢随时随地观察身边的人和事,这个时候当然不能闲下来。在他看来,现在的他虽然只是一名小警察,但观察推理这种好习惯,对他早日成为名侦探很有助益。
他在道路交叉口张望了好一会儿,想找个合适的研究对象,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可是,当他转移视线,开始注意往来的马车时,突然,一辆马车闯入了他的视线,引起了他极大的注意。
这辆四轮马车正被一匹浅棕色的马拖着,朝他的方向驶来。两名男子面朝前进的方向坐在马车。其中一人手握缰绳,身形偏瘦,但是看上去很强壮,有力气。另外一个人则比较矮小,留着黑色胡须,这时,他正疲倦地靠在马车上的一个桶子旁边。
今天下午的时候,有一个紧急通知说要注意这样的马车。沃卡开始变得紧张而激动,脑海中搜索着嫌疑人的相貌。难道眼前的这辆马车就是要警察厅正在寻找的那辆?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兴奋。
他当时就下定决心,要查个明白,于是快步走向了马车,同时脑子里竭力回想着紧急通知的具体内容。通知上说,那是辆四轮马车,这辆也是;由一匹马拉着,也相符;桶子上面有铁箍,很结实,底端的部分有紧急修理的痕迹,有块破损的板子被钉子钉过。马车从他身边驶过的时候,他紧紧地盯着。那个桶子看上去的确很结实,而且上面也有铁箍,但是分辨不清底端是不是曾经被修理过。可是,他还记得通知里要找的是深蓝色,标注着“多特亚·德特路 西卡博街”的桶子。但沃卡看见的马车上装的却是深褐色,上面标注着“匹霍特路 马特斯街127号,约翰·瑞恩士父子商会”的桶子。看到这儿,沃卡就完全丧失了信心。但是除了颜色有点出入之外,眼前这只桶子和通知里正在找的那个实在是太相似了。
想到这儿,沃卡就又仔细地看了看有点发红的褐色油漆。可是这次又居然有了意外的发现:桶子的表面有些地方较有光泽,而有些地方则是缺少光泽的黄褐色,那是还没涂盖的痕迹。他心中的希望又重新燃烧起来。这一次,他又找到了有价值的线索。
他还年少的时候,住在家乡的小村庄里。因为那个时候的他,经常去油漆店玩,所以掌握了一些油漆的知识。他明白,新刷的油漆要想干得快,就要去掉油漆里有光泽效果的成分,如果把松节油和其他类似去除光泽的东西添加进去,就能达到这样的目的。添加了这些东西的油漆,被刷上之后,只要一个小时就能干,只不过被漆过的表面,暗淡无光,不怎么好看。要是油性油漆还没干透,又涂上了去除光泽的油漆的话,就会干得很慢。就算是干了,颜色也会深浅不一。据此就可以推断出,马车上的桶子的褐色油漆是刚刚涂上去的,而且还是去过光泽的油漆,有些地方还没干透呢。
想到这里,沃卡决心要看个究竟,于是跑到了油漆斑驳的马车侧面,看到的结果和他的推断正好相吻合。虽然加涂了油漆使原有的标注显得模糊不清了,但仍有白色的字迹依稀地显露出来,原来的蓝底也若隐若现。没错了!就是它!他的心咚咚地跳着,紧张地都要蹦出来了。
沃卡紧紧盯着马车不放,心里激动地想着,这回可到了自己施展拳脚、大展宏图的时候了!这时,车上不是有四个人吗?有一个是留着浅褐色胡须的高个子,长着颧骨凸出、下巴宽阔的脸;还有一个长得像是外国人,身材瘦小,下巴上留有黑色胡须。至于另外两位嘛,就没什么说明了。现在,马车上坐着的那个男的,下巴留有胡子,但是却没有看见身材高大,长着红发的男子。大概车夫就是没做说明的其中一位了。
沃卡忽然想到,说不定其他的两位是跟着车行走的,所以他跟着马车的同时也在注意马车附近行走的路人。但是,走了一会儿,并没看见长得和描述的红发男子面容相似的人。
向着西北方向,马车在继续前进。沃卡怕被发现,没有跟得太紧,忽远忽近地跟踪着。马车走到了佛洛伊大道的尽头,就穿过城门,上了贝克托路。这个时候,暮色降临,天有点儿黑了。沃卡担心马车在急转弯时会跟丢,于是就跟紧了。
就这样大约走了四英里,差不多到了晚上八点了。沃卡忽然想起,此时《诱惑》已经开映了,他心里有些后悔。现在已经到了郊外,根本看不到城市的风景。一幢幢别墅矗立在道路的两旁,出租的标牌立得到处都是。西边的天空日落的残阳还没完全退去,东边的天空已经有繁星点点了,郊区的夜晚很宁静,很温暖。用不了多久,黑夜就会完全笼罩大地。
突然,马车停下来了。一位男子走下车,来到路旁一幢房屋前,打开了专门让马车出入的门。沃卡赶紧躲了起来,他藏在五十英尺外的篱笆后面,屏住了呼吸,仔细观察。终于,马车又重新启动了,接着就听见“咔嗒”“咔嗒”的声音,那是车轮碾在坚硬的路面上发出的声音。不一会儿,又听见了在沙粒上行走的声音。沃卡移动了一下,靠近了前面的篱笆,他看到了向右前方移动的马车的灯光。
在那栋巨大的房子面前,与马车道相距三十英尺的地方,有一条方向相同的小路。以沃卡的角度看过去,小路与其他两条路成直角。屋子的外侧是小路,内侧是马车道。此时,沃卡正潜伏在小路上,一道厚实的篱笆隔开了他和马车。
天完全黑了下来,周围一片漆黑,只可以模糊地看出房屋的轮廓。面向小路,有一道山形的墙,门就开在它的旁边。门虽然开着,屋里却暗得很。屋后,山形墙与小路平行。有一道像是中庭的围墙,高有八尺,也开着一个门。
马车停在了庭门正面。一名男子牵着马的缰绳站在门外。沃卡正想着怎么靠得更近些时,传来了门闩打开的声音,门打开了。那个男子把马车牵进去后,门又被关上了。
沃卡可不想就此返回,非但如此,追踪到此,他冒险的劲头越来越高涨了。他想要看个究竟,可是必须得靠得再近些才可以。正在想办法的时候,他看到篱笆上有道小门,于是立刻悄悄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开了门溜了进去。然后他躲在篱笆的阴影里,缓缓地前进,这样就不容易被发现了。
来到庭院的门口,他四下看了看。在离房子很远的地方,有一道长约五十英尺的中院围墙,它的位置正好是庭院大门的对面。围墙一头儿有一道丁字形篱笆和现在帮助他隐身的篱笆连在一起。沃卡小心地蜷着身体沿着篱笆走到了围墙边。
先前光线太暗,没有发现,等走近了才看到,篱笆和围墙之间有一个亭子。沃卡看到这个亭子时,心里就已经想好要怎么办了。
他又谨慎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就开始抱着亭子的侧柱小心、缓慢地往上爬了。爬上去后,他就能看到围墙对面了。
中庭很深,从他这里到主屋有一块长约七八十英尺,宽三十英尺的空间。在中庭对面众多类似仓库的建筑物中,有一间像是马车房,门是打开的,里面还有光亮。刚才车夫带进来的马车,还没有掉过头来,现在正对着门停在那里。
马车和门相距较远,所以沃卡看不清楚他们在干什么。他爬到了围墙上,逐渐地靠近了主屋。他很清楚,这样做会使自己处于险境,但他所处的中庭在东南侧,昏暗的夜空和树影起到了很好的掩护作用,所以他很有信心自己不会被发现。他还在继续往前爬,想要到马车房的正面去。最后站在围墙上时,他担心对着灯光的脸会被发现,于是就用他的红褐色衣袖遮住了脸,在那儿静静地等着。
现在马车房里的一切都可以尽收眼底了,他看到房子从墙到地都是水泥的,墙壁是白色的,里面很空旷。墙上钉着一枚钉子,上面挂着一盏煤油灯。借着灯光可以看见那个留着胡子的男子刚从凳子上下来,他身旁站着一名身体壮实的男子。
只听见有胡子的男子说:“那个钩子是固定在梁上的,有了它应该就可以了!对了,一会儿还要用到卷扬机。”
他去了隔壁房间,很快就取来了一个小型卷扬机。然后又上到凳子的一端,把它挂在了不知什么地方,然后凳子被移开了。沃卡看见,入口处的横梁下方,有一个带有细吊链的滑轮钩子悬在那里。
“好,向下,向下!”那个蓄胡的男子说。
为了让桶子对准滑轮,他们一直往后拉着马车。对准之后,两人就把链子挂在桶子上,锁链被拉动,也带动着桶子被吊了起来。等桶子升到六英寸的高度后,蓄胡的男子说:“可以了,把车拉出去吧。”
那个车夫抓着缰绳把马车移出了小屋,把它带到了中庭前面停了下来。桶子仍吊在链条上,胡子男人取走油灯,也走了出来,随后关上门,锁好之后,又加了一道门闩。他们从庭院横穿过去,向中庭的门走去。这时,他们已经离沃卡很近了,大约只有十五英尺。沃卡紧张地屏住气息,一点儿都不敢懈怠。
这时,那个健壮车夫说话了:“老板,请等一下,要怎么给我们结算工钱?”
“工钱呢,”胡子男人说,“我现在就结清你的那一部分,另外一位请他自己来跟我结吧。”
“我看这不太合适!”车夫严肃地说,“我同伴的那部分也给我吧!我想他大概没时间找你要。”
“你拿走了他那部分,如果他又来找我,那我该怎么办?”
“你最好还是按照我说的来。何况,现在你也只能相信我。不要再犹豫了,把钱给我,我还着急回家呢。想想看,让我们保守秘密,才给我们两镑的封口费,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刚开始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用这么一点钱就想让我们守口如瓶,你也太会打如意算盘了吧?”
“混账东西,你说什么呢?”
“老板,我们只是些贫困工人,你应该不会跟我们一般见识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心照不宣就行了,难不成老板你还希望我打破砂锅问到底吗?现在只要给我十镑,我就当这一切完全没有发生。”
“我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秘密?我又没让你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是的,老板。这些我都知道,正因为如此,你付给我十镑也是合情合理!”车夫笑着说。
胡子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以为这桶子里装的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其实是你搞错了,事情不是这样的。但有一点的确是真的,我和别人打了赌,所以今天的事在周四之前你不能说出去,否则我就输掉了。拿好这五镑,这里头也包括你同伴的那部分!”硬币在他的手中来回翻动着,“我是不会再多给的,就这些要不要随你便。这些比我的赌注还要多呢!”
看着那些金币,健壮的车夫满脸的贪婪,就在他嘴角一动想要说什么时,好像突然又想起些事情,站在那里看着对方,面露不善的神色。灯光下,沃卡看见,一丝邪恶的冷笑掠过了这个健壮车夫的嘴角。最后,他好像是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接过钱转身走向了马车。
“好吧!老板!你说的一点没错,我相信你。”他牵着马说道。
胡子男人将庭院的门关上后锁好,提着煤油灯回屋里去了。马车上了沙石道,行走的声音渐渐远去,很快就听不见了,周围恢复了应有的平静。
沃卡又等了一会儿,才从围墙上下来。他非常小心地退回到篱笆那里,出小门到小路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