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登戴好帽子,要出去寄信。他慢慢地走在人行道上,但那桩案件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脑海。当他看到街对面那个邮筒时,想穿街而过。
他的脚刚要抬起来迈出人行道,突然脑子里灵光一现,想起了一件事情。他不由得停了下来。波瓦拉办公室的打字机,就是那个可爱的女职员用的那架,是新的!拉登能够体察入微,无论多么微小的细节,他只要看到过,都会深深地印在脑子里,这个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事情能有多大的意义,他也不知道。利朋调查时,记录了波瓦拉用过的所有打字机,但他是否收集了那些打完信之后换掉的旧打字机?这件事要进一步调查才能确定,如果能查出个结果,也不至于让雇主失望了。他想以这一点为突破,再去调查看看。信不着急寄出去。
想到这里,他阴郁的心情一扫而光。本来办公室里换架打字机没什么奇怪的,但波瓦拉这么做也许就不同了,说不定会有别的理由,会是什么吗?拉登的思想全被这个问题占据了。什么时候买的这架新打字机是很容易查出来的,如果查得的结果显示它被调换的日期跟案件发生的时间相距甚远,这条线索就没有用了,也无须进一步调查。
接下来就是找个最好的办法,查出新打字机买入的时间。先去找那位漂亮的打字员,直接问问她。如果答案正好符合他的推测,那这件事就会有下文可期待,波瓦拉的马脚就会露出来了。这一步很重要,要好好计划。
在交际方面,拉登很有天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已经计划好该怎样行动了。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五点一刻了。如果早点赶到公司的话,下班前还能见到那位小姐。到了之后,他就在外面的咖啡馆里等着,过了好长时间,都没什么动静。他正在想,今天就算了吧,这时那位小姐出来了。她和另外两位小姐同行,三人穿过马路,朝着市区走去了。
拉登一直等她们走远了,才开始跟踪。三个女孩在一个地方分手各走各的了,拉登紧跟着那位可爱的打字员上了电车。她在一家小餐厅附近下了车,然后走了进去。拉登心想,如果就她一个人吃饭,办起事情来要容易很多。他没有马上跟进去,过了两三道菜的时间,他才往餐厅里走。这个餐厅的入口和里面都不是很宽敞,不过越到深处越大。两侧排列着大理石桌子,到处亮着小灯,餐厅最深处有个小小的舞台,一个由三位少女组成的乐团正在演奏。里面差不多坐了一半的客人,拉登迅速搜索了一遍,马上就找到了那位小姐,她正坐在离舞台不远处的桌子边。拉登朝她走了过去。
“不好意思!”他很有礼貌地说着,装作不知道是她。然后走到了桌子对面,把椅子拉出来坐下。
点完菜,他悠闲地四处观望,好像是在欣赏餐厅的内部装饰。然后貌似偶然间看了那女孩一眼,脸上很快出现了吃惊的表情。因为要跟她打招呼,拉登往前探了探身。
“抱歉,小姐,打扰一下。”他慎重地说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哦,没错,我见过你!”
女孩抬起头,但没有开口。
“啊,想起来了,波瓦拉先生的事务所!”拉登接着说,“当然,你肯定是不记得的。因为当时你正在一架打字机前忙碌,那台机器很不错。”
她并没有因此而热情起来,只是耸耸肩,仍旧是一言不发。
拉登说:“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冒失鬼!其实我没别的意思。事实上,我是开发新型打字机的,所以总想听听技术熟练的打字员的意见,以便知道他们对打字机有什么看法。如果方便,我这就画个图,你告诉我你的意见好吗?”
“那你去代理店不就好了?”她依旧态度冷淡。
“这……小姐,”拉登的热情并没被她浇灭,说,“我不能确定这样做可以收到多大效果。安装要需要成本的,所以不管是什么公司,如果不是非常必要的话,一般是不会买打字机的,是吧?所以我才会这样做,请你一定理解一下。”
她虽然仍旧冷冷的,但并不是完全地置若罔闻。
也不等她回答,拉登就在菜单的背面画了起来,很快一架打字机的简图就出来了。
“这一部分就是出自我的构想。”他指着图表,按自己知道的最新款的打字机进行仔细地说明。
女孩用不屑而疑惑的目光注视着他说:“你画的打字机,瑞明顿牌早就有了。”还是那样冷冷的。
“你说什么,小姐?这种最新的打字机,你已经见过了吗?”
“你根本就是在骗人,还没我知道的多。你说的这种打字机我在几周以前就用上了。”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你是说在我之前,已经有人制造了这种打字机吗?那我不就是白费苦心了吗?”
拉登看上去失望极了。这时,女孩反而亲切起来了:“瑞明顿的展示厅有新型的机器,你不妨到那里去看看,可以拿他们的机器和你的发明作个比较。”
“谢谢,小姐,我明天就会去看。你就是用瑞明顿牌的吗?”
“是的,十型的。”
“那架机器很旧了吗?不好意思,我是想说,那是一架使用了很久的打字机吗?”
“我在公司也只不过上了六七周的班,不知道公司什么时候开始使用它的。”
六七周?和命案发生的时间正好相近,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系?难道这只是个偶然?
拉登一边喝着酒,一边说道:“作为企业家,新聘了一位美丽的打字员,肯定是事业有进展,这件事应该让他很满足吧!波瓦拉刊登征人启事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啊,想想就觉得很羡慕他。他连你这样的人才都能请到!”
“这似乎没什么好羡慕的!”她说话时的语气里,透着冷漠和不屑,“有两件事你搞错了:一并不是波瓦拉的事业有什么进展才请我的,只不过由我替代了一个辞职的女孩;二我不是看了启事去应聘的,而是从学校直接来到这个公司的。”
这个女孩提供了拉登想知道的全部信息。又跟她闲聊了几句之后,拉登礼貌地和她道了别,转身走了。
第二天早上,他又像前一天一样,在公司大门外的一家餐厅里等着。快到中午的时候,波瓦拉最先出来了,接着出来的是杜夫瑞,然后才是大群的职员跟着出来。打字员女孩和她的两位同伴最后出来的。又等了十分钟左右,拉登穿过马路,进到办公室里。此时里面已经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普通职员。
“你好!”拉登很热情,“我有一件事想向你打听一下,可能会占用你的一点宝贵时间,但是我会付你二十法郎作为酬谢的。你可以帮我一下吗?”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呢?”这位少年,严格说是非常年轻的男子说。
“我正在经营一家造纸厂。现在,我们厂急需一名打字员。听说六周前贵公司有位打字员辞职了,有这回事吧?”
“是。那是蓝贝尔小姐。”
“她是叫这个名字的?”拉登牢牢地记在了心里,然后单刀直入的问道,“她辞职的原因是?”
“她是被老板辞退的,至于原因,我也不知道。”
“被炒的?”
“是啊。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她好像跟波瓦拉先生起了冲突,公司其他的人好像也不知道。”
“我就是听说她是被解雇的,所以对她很感兴趣。因为,我们的生意目前不是很好,所以想低薪聘请一个打字员,而这份工作也可能是她刚好想要的,对我们双方这都是件好事。”
这位职员只是点头,但没说什么。
拉登接着说:“我就是想向你打听这件事,因为我需要和这位年轻小姐联络,所以想请你告诉我她的地址。”
“我只能说抱歉了,因为我不知道。”
拉登想了想,又问:“那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他没回答。
沉默了一会儿,拉登又说道:“你可以告诉我,她走了多久了吗?”
“可能是六周以前。你稍等,我去查一下工资表就知道了。”
道过谢之后,拉登坐下等着,心里盼着他快点查到资料,快点回来。过了两三分钟,那个职员回来了。
“她离开的日期是四月五号,周一。”
“她在这里工作多长时间了?”
“两年。”
“谢谢,可以告诉我她的全名吗?”
“安罗慈·蓝贝尔。”
“太感谢你了。我到这里来的事情不想让别人知道,因为如果大家知道了,都会以为我做生意很差劲,太丢人了,而且也不利于公司的发展。这些是为了答谢你的。”他给了那个职员二十法郎。
“这太多了,我哪好意思收。”
“没关系,这是我承诺给你的,应该兑现。”拉登坚持要给他。
走在大街上,拉登心情愉快,他想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在桶子抵达圣卡特林码头的当天,波瓦拉把以前的打字员解雇了,而且还换了一台新的打字机。一定要和这位蓝贝尔小姐取得联系!
可是,怎样才能找到她呢?波瓦拉的办公室肯定有她身份资料的存档,不过不能再去那里了,否则就会引起怀疑。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只有登寻人启事了。他马上就开始行动了,到咖啡馆要了一杯酒,就在打字机旁忙碌了起来:
给速记员兼打字员安罗慈·蓝贝尔,要和你商量些事情。我是住在拉环特街瑞士饭店的乔治·蓝贝尔,请尽快联系。
打完了,重读了一遍,他觉得有些地方不妥,于是取过一张纸来,又打了起来:
给速记员兼打字员安罗慈·蓝贝尔,要和你商量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是约姆·塔努尤,住在圣兰特普饭店,请尽快联系。
他先将这则启事刊登在了各大报刊上。然后到又到圣兰特普饭店登记了一个房间,用的正是约姆·塔努尤的名字。
“明天入住。”他说。
他第二天就住进去了。中午时,门那边有一阵轻微的动静,进来一位女孩子,她二十五岁左右,高高的个子,气质还不错。虽然称不上是很漂亮,但却给人舒服、清新的感觉。她的衣着色彩鲜艳,看来不是那种会为衣食担忧的人。
“是蓝贝尔小姐吗?”他微笑着说,“请坐,我就是塔努尤。”
“我看到你在报上登的启事,就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