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克斯说:“下面我就该说到桶子了。这件事简直太不幸了。我想还是按时间的顺序来讲吧。三月十三号周六,我到了巴黎,计划在那里过完周末,周一早上回伦敦。周日下午,我本来在随意地散步,后来就逛到了多旺森德咖啡馆。我在那里遇到了一些老朋友,当时,他们正在就法国政府发行的彩票进行讨论。谈得兴起时,一个叫罗迪的人跟我提议道:‘我俩合伙来买一份,怎么样?’我本来没有当真,想笑笑就过去了,但转念一想,说不定这也是个机会。于是就答应同他联手,买一千法郎的彩票,由他来办理手续。我们约好,如果真的中奖,奖金平分。我拿了五百法郎给他,就完成了我要做的事情。后来我就把这事给忘了。
“再后来我就回英国了。过了一周,有一天,皮耶来找我。一下就能看出来,他有心事。很快,我就知道了他的症结所在。他因为赌博欠了很多债,现在正四处奔走借钱还债,而且这次人家催得更紧了。我让他把详细情形告诉我,他说欠款的大部分都已还清,目前只还有六百英镑的漏洞。但对那时的他而言,这笔钱不是个小数目。截止到三十一号,如果还不能还上,他就不得不破产了。面对这种情况,我也有些手足无措了。
“这件事情之前,他已有两次面临同样的困境,我都把他解救了出来。当时他也向我承诺,以后不赌了。我想,难道我要再一次把一大笔钱耗费在这样的事情上吗?但是我不能不顾我们之间的交情,还有他之前舍命相救的恩情,所以如今他陷入困境,我不能置之不理。可能他也看出我是怎么想的了,告诉我说今天不是为了跟我借钱而来,我对他的帮助有很多已经超出了朋友的情分,对此他很感激。接着,他说已写信给雅丽特,将自己目前的窘境告诉了她,请她借钱给自己,但不是施舍而是以四分的利率借给他。我跟他说,让他跟我保持联系,让我知道借钱的结果和事态的发展。虽然当时我没跟他说,但我已决定会再资助六百英镑,帮他摆脱破产的困境。
“最后,我说:‘周五我会去巴黎,周六晚上,参加席波瓦拉家的晚宴。那时候,我再去找雅丽特,把你目前的处境告诉她,再跟她说说借钱的事儿。’
“听我这么说,他恳求道:‘如果她不肯借给我,请不要强迫她。’我答应了。然后他问我,哪天回来,他来接我,顺便听听雅丽特是怎么答复他的。我告诉他,计划周日坐途经布罗纽的车回来。
“那时,距离多旺森德聚会过去正好两周,周末我再次回到巴黎。周六早上,我犹豫着是不是要到多凡的画室看看去,这时,收到一封雅丽特写来的信,说有件事需要和我面谈,要我在七点半到达——那时晚宴还没开始——并把答复告诉送信的人。送信的就是女仆苏珊,我对她说,请转告雅丽特,我一定按时赴约。
“在约定的时间,我赶到她家后,却没见着她。我往屋里去时,正好碰到波瓦拉经过大厅。看到我,他就说有一个版画的样本刚刚送过来,问我有没有兴趣到书房看看去。我没有理由拒绝,于是跟他到书房去了。进去后,我被一样东西吸引住了,在书房里立着一只大桶子。克林顿先生,你相信吗?那是一只和装着雅丽特死尸的完全一样的桶子。”
说到这儿,菲利克斯停了下来,像是要给律师一些时间,加深对这件事的印象。律师轻轻点着头说:“请继续,菲利克斯先生!”
“书房里放着个桶子,这太奇怪了!我很好奇,就问波瓦拉是怎么回事。他跟我说,桶子是用来装运雕刻品的,他最近刚买了这么一组。”
“他有没有提到那组雕刻品是什么样的?”律师忍不住插话问。
“没提。他只说那是一组群雕,很漂亮。还跟我约定说,下次让我看看。”
“你问过他在哪里可以买到,要花多少钱吗?”
“没问,我只是走出房门时才偶然间看到的。”
“谢谢,接着说。”
“然后,我们就回客厅去了。这时,已有几位客人来了,我暂时没有和雅丽特单独谈话的机会了。
“那天的晚宴主要是为了宴请西班牙大使,是个很重要的交际宴会。晚餐还没结束,波瓦拉因为工厂的突发事故,不得不匆忙离开。临走时,他向来宾道了歉,并说会尽快赶回来。没过多久,又接到他的电话,说事情很严重,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也许会很晚才回来,甚至可能整个晚上都回不来了。大约十一点的时候,客人断断续续的走了。雅丽特用眼神示意我留下来,在客人走光之后再谈。当就剩我们俩时,她跟我说,她收到了皮耶的信,正在为此而烦恼。她抱怨说,他自己还不知道吗?这个样子的他让人多么苦恼。其实,应该吓一吓他。否则,他会一直这样不加节制地赌下去,那才更让人担心呢。然后,她让我说说对皮耶的看法。
“于是,我就把心中的想法都告诉了她。我说,我认为他的本质并不坏,只是交友不慎,才会落得如此窘迫。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断绝同那些朋友的往来。她也是这样想的,还跟我说如果皮耶不跟他们断交,她就不帮助他。然后,我们就商议了一下六百英镑的问题。她说目前她手里只有大约三百英镑,本来是想跟丈夫借一点应急的,但看他的神情似不太乐意,也就没再提。她想请我帮忙,卖掉自己的两颗宝石。关于这个提议,我并没同意。我说,让她只出三百好了,我来负责剩下的。她不赞同我这样做,我们还进行了一番激烈的争论。最后,终于我们的意见达成一致,她就到楼上去取钱了。我跟她说好了,会随时告知事情的进展,然后我就离开了。看到我这么关心皮耶,她似乎非常感动。第二天,我就回伦敦了。”
“菲利克斯先生,刚才你说,十一点时客人就走光了,是这样吗?”
“是的,大概就是那个时间。”
“那么,你是几点从她家出来的?”
“大概十一点四十五分以前。”
“你们的谈话持续了将近四十五分钟?有没有人看到你回去?”
“是雅丽特送我到大门口的,当时除了她,可能也没有别人了。” “出了她家,你就回饭店了吗?”
“是的。”
“什么时候回到饭店的?”
“一点半左右。”
“雅丽特家到饭店只有一刻钟的路程,这段时间你都做了些什么?”
“因为当时我清醒得很,根本就睡不着觉,就靠漫无目的的散步来打发时间。穿过奥里街,我去了巴士第广场,然后又从那里走了回来,走过大马路,就回饭店了。刚好在巴黎市中心走了一圈。”
“你散步时,有没有遇到什么熟人?”
“想不起来了,应该没有。”
“菲利克斯先生,请你一定要好好地想想,这很重要。有没有人能够证明,这段时间你在散步,服务员或者附近工作的人谁都可以?”
“没有。”菲利克斯稍微思索了一下,“我一直在散步,不记得和人交谈过,也没有进过咖啡馆。”
“你说是在第二天回的伦敦?在旅途中有没有遇见认识的人?”
“遇见了,不过恐怕起不了什么作用!在开往福克斯的船上,我遇到了格拉提丝·蒂芭茵,但她已帮不了我了,因为听说一周后她突然离世了。”
“格拉提丝?你说的是不是那个著名的影星?”
“没错。在巴黎参加晚宴时,经常会遇见她,就这样认识了。”
“果真如此的话,应该很容易被注意的。这位女性是个名人,走到哪都会引人注目的。你是到她的房间里去了吗?”
“我们是在甲板上遇见的。当时烟囱那有一个暗影,她是坐在暗影里的。在那儿,我跟她聊了半个钟头。”
“有别的人看到你们吗?”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那天刮着很大的海风,致使很多乘客晕船,甲板上的人很少。”
“她身边有女仆吗?”
“没看到。”
“菲利克斯先生,一会儿我走之后,有两个问题你要再仔细想想:一是晚宴那天晚上十一点到一点半的这段时间,有什么证据,不管是人证还是物证,可以对你当时的行为作出证明;二是在开往福克斯的船上,是否有人看到你在和格拉提丝聊天?现在,请你继续。”
“到了克劳斯车站,皮耶来接我了。看来他并不知道我和雅丽特讨论的结果。我们乘车去了他的公寓。到了后,我把和雅丽特的所说的话都告诉了他。他向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会和那些赌友有瓜葛了,拜托我把六百英镑给他。看他坚决的样子,我就把钱给了他,然后我们就到萨瓦伊饭店去吃饭了。吃完饭,就分手各自回家了。”
“那时的时间是?”
“八点左右吧。”
“你怎么回去的?”
“搭出租车。”
“上车的地方是?”
“我搭的是饭店服务员叫的车。”
“接下来呢?”
“我就收到了一封信,内容有些匪夷所思。”菲利克斯说,“这封信我跟警方说到过,上面的字是用打字机打的,写的是罗迪的名字。接下来就是为取桶子做准备,到圣卡特林码头,在那儿遇见布洛顿和码头负责人,到海运总公司去,骗取了I&C公司的信纸,伪造了一封信给霍克,把桶子运回圣马罗山庄,去马丁医生家玩牌,半夜警官来访,然后桶子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后来终于找回来,一打开,看到里面装的竟然是死尸。”
“就这些,”他说道,“克林顿先生,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我已经没有任何保留地告诉你了。”
“你说得很清晰,非常好!”律师说,“但有几个问题,我还要问你一下。请你想清楚之后,再回答我。”他翻了翻那些密密麻麻写满字的厚文件,说道,“首先我想请问一下,”他停了一下,“你跟波瓦拉夫人亲密到了哪种程度?在她婚后,你们见过几次面?”
“差不多六次!”菲利克斯又想了想,补充说,“也许有八九次,不会超过九次。”
“除晚宴那天外,你们见面时,波瓦拉都在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