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波瓦拉家的电车是沿着河道行驶的,班利和利朋坐着这电车来到了奥玛桥。下车后,他们看到了那幢房子。它的一角临街,要找大门却要走到距离人行道很远的巷子里。他家的房子有三角形的屋顶,装饰着红沙岩的屋檐,屋檐经过装饰就像是波浪一样,起起伏伏的。整体上,这是一座由灰色粗石建成,走复古风格的建筑物。门廊前有台阶,走上去两人看到右侧有个大房间,房间的两个窗户朝向大道。
“从这里看,房间里的摆设一览无余,我不喜欢这样。”班利说,“看样子,那应该是客厅。也就是说,有人来访的话,只要走到门廊这里,主人就已经知道是谁了。”
门开了,他们眼前是一位男子。他的脸温润有光泽,举止很有礼貌,一看便知道他就是管家了。
利朋把名片递给他,问道:“波瓦拉先生还没回来?”
管家严肃地回答道:“也许还在工厂里。”
“我们刚跟他见过面了,现在来这里正是要找你。”利朋说。
长廊后边有个小客厅,在管家的带领下,他们在那里坐了下来。
管家问道:“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今天报纸上刊登了一个告示,是关于确认女尸身份的,你看见了吗?”
“是,看到了。”
“很不幸,那具尸体就是你家夫人的。”
弗兰索摇着头,悲伤地说:“这也正是我担心的。”
“看到告示后,波瓦拉先生去了警察厅,并确认过了那些遗物是他夫人的。更让人悲痛惋惜的是,你家夫人是遭人杀害的,而且手段非常残忍。我们是针对这个案件前来调查的,波瓦拉先生也知道,他已经同意了。”
显然,他是被这件事震惊了,瞬间就面无血色,说话时声音都在发抖:“被杀害的?”他有些无力地低声说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夫人是个好人,不该遭遇这样的不幸。大家都说她像个温柔善良的天使,每个人都很喜欢她。”管家看起来非常真挚又很难过,“为了找出凶手,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请尽管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义不容辞。我希望能早日抓到凶手。”
“这也是我们的愿望。现在请你回答我们几个问题。三月二十六号周六,你们家举行晚宴,波瓦拉先生的工厂打来电话,说有事要他去一趟,你还记得这件事吗?当时的时间是八点四十五分吗?”
“是的。”
“他没有耽搁,马上就出门去了,是吗?”
“对。”
“他自己说,十点三十分的时候曾往家里打过电话,说会回来得很晚,对吗?”
“似乎比那个时间稍微早点儿。准确的时间我记不清了,顶多也就是十点十分或者更早点。”
“你觉得他是在十点左右打的电话,波瓦拉都说了些什么?”
“说事情很棘手,晚点才能回家,说不定要到第二天早晨了。”
“是你把这件事告诉夫人的?客人们也都知道了?”
“不,是夫人自己亲口告诉大家的。”
“大家都有什么反应?”
“客人就陆陆续续地走了,在十一点到十一点三十分左右,就都走光了。”
“所有人都走了?”
管家想了一下,说:“一位叫菲利克斯的没有走。他是先生和夫人的好朋友,不是普通的客人。”
“他过了多长时间才走的?”
管家没有立刻回答,像是记不太清楚。
“我也不知道。”他缓慢地说,“那晚我不舒服,犯了头疼病。夫人看我好像是病了,就告诉我早点休息。她一贯都这样,很关心我们。她说菲利克斯要找一本书,所以才留下来的,找到了他就自己回去。”
“你真的去睡了,是吗?”
“是的,我向夫人道了谢,就去睡了。”
“你去睡时过了多久了?”
“大约半小时。”
“那时菲利克斯还没走吗?”
“没走。”
“然后呢?”
“我睡着了。睡了将近一个小时我就醒了,觉得有精神了。我就起来去检查门窗,看看主人有没有回来。我正往门廊那边走,在过道的楼梯边,就听到门那儿有动静。我想也许是主人回来了,但接下来并没有听到长廊里有脚步走动的声音。我觉得不对劲儿,就下了楼梯去看。”
“看到了什么?”
“奇怪的是根本没有人。我到各处都查看了一下,虽然各个房间都亮着灯,但就是没有人。我觉得事情有点怪异,就去找苏珊。那时她正在帮夫人干活,我问她夫人睡了没有,她说还没。‘但是,’我说,‘她也不在楼下,不如你到她的房间里看看。’她马上就去了,回来时很惊讶,说她没在屋里,找不到她的毛皮外套和散步鞋,晚宴穿的鞋随意地在地上放着。于是我们两个到处寻找。正在这时,我听到门廊那儿开门的声音,就赶紧下楼去了,原来是主人回来了。帮他脱外套和帽子时,我告诉他刚才听到关门声。主人问夫人去哪儿了,我说不知道。然后主人就自己去找。后来在书房,他发现了一封夫人的留信。看了那封信后,他就没再问什么了,只说夫人因为母亲生病了,要赶去瑞典。过了两天,他让苏珊回家了,我想夫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主人回来时是几点?”
“一点左右,也许是一点多。”
“帽子和外套是湿的吗?”
“有点,但不是很厉害,应该是被雨淋过。”
“夫人的其他物品有什么不见了吗?”
“周日,我跟苏珊整理了一下,翻遍了家里,没有发现有其他物品不见。”
“如果把尸体藏在家里,会藏在什么地方呢?”
这个问题使管家吓了一跳,他忙说:“不可能!绝对不会有这种事!我对这幢屋子做过仔细地搜查,根本就没有那样的地方。”
“谢谢你。我们要怎么样才能跟苏珊取得联络?”
“去问那些善良的女仆吧,她们会告诉你的。”
“那劳烦你去问一下吧,我们要各处查看一下。”
班利和利朋对每个房间都做了细致地查验。整幢房子豪华又不失典雅,室内以路易十四时代的用品为装饰,显示了主人非凡的品味。殷实的生活和高度的教养渗透在房间的每一处,找不到任何的线索。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男性的房间,墙边立着书架,地上铺着厚地毯,一张做工精细的桌子搭配着一把铺着大皮革的椅子,被安放在了靠近窗户的地方。同时这里还摆放着数量众多的雕刻品,有大理石的也有青铜制的,简直能和一般小城市的美术馆相媲美了。
站在门里,班利细细打量着书房,仔细地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希望能找到些线索。他一遍一遍地看着。这时,架子上有一件物品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一座白色大理石群雕,差不多有两英尺高,雕刻的是三位戴着花环的女性,两位是站着的,一位是坐着的。
“快看!”班利不无得意地喊着,“我们看过类似的物品,还记得吗?”
但是他并没有得到预期的回应,这时他才发现同伴有好一会儿没有跟在他身后了。原来此时利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地毯上了,他拿着放大镜聚精会神地搜寻着地毯的绒毛,所以才没有听到班利的喊声。班利向他走过来,他才抬起头,同样也很得意,说:“你看!看这儿!”
利朋退到门附近的墙脚边,蹲下来头尽量往地毯上靠,以便看得更清楚,他在观察着身体与窗户中间那一小块的地毯。
“有什么发现吗?”他问。
班利蹲下来,一边找一边慢慢地说:“看不到,没什么东西呀?”
“再离近点儿。到这儿来,你看!”
“啊!有了!”班利大叫道,“这有一个桶子的印痕。”
借着光线,地毯上有一个圆圈隐约可见,直径大概有两英尺四英寸。沉重的桶子压在地毯上,使得底部圆圈上的绒毛倒向一边,从而留下一圈压痕。
“我觉得也是。”利朋说,“用放大镜看,那样更清楚。”
班利拿着放大镜蹲下来,开始了细致地观察。绒毛的里层有不少灰尘,看上去很奇怪。他将其中一些捏起,放在手上仔细地研究,突然他大喊道:“木屑!”
“对!是木屑!” 利朋也很兴奋,并模仿着的班利的样子说,“看吧!这边有木屑,那边就有桶子的印痕。由此可以推断,要么菲利克斯,要么波瓦拉,也许是他们两人合伙,在这里,把尸体装进了桶里。”
“败类!”班利有些愤怒。
“现在事情已经很明了了。一位妇人失踪了,后来发现她死了,尸体被装进了填满木屑的桶子里,而她的家里却留下了木屑和桶子的印痕。”
“是的。可是有一点我想不通,如果真是菲利克斯所为,他为什么要把桶子运来运去的来回折腾呢?”
“凶手也可能是波瓦拉!”
“可是根据他的讲述,有充足的理由可以证明他不在场。”
“那都是他自己说的,我们还不能确定他说的那些话的真实性。”
“他说的和管家的陈述也可以互相印证。但如果波瓦拉和菲利克斯之一就是凶手,说不定管家是帮凶,可我很难相信这事和他有关。”
“我也觉得那位老管家没有说谎。但你想啊,如果他们没有做,为什么要把桶子运到家里来?”
“也许是为了那些雕刻品。”班利指着刚才发现的大理石雕像说。
看到那个雕像,利朋很惊讶,叫道:“那个本来不是要寄给菲利克斯的吗?”
“的确像。一会儿问问管家再说。”
这时,管家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纸条。他递给利朋说:“这是苏珊的地址。”
看着纸条,利朋念道:“帝羌14号波帕街玛特邦斯·苏珊·多达。”
“弗兰索,”念完纸条,利朋指着大理石群雕问,“那个雕像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那是最近的事儿。主人特别喜欢收藏美术品。那件东西是他前几天淘来的。”
“还记得运到家里来的确切日期吗?”
“就在晚宴那天。没错,就是那一天。”
“是怎么送来的,我是说拿什么包装的?”
“装在桶里。为了方便主人开启,我先把桶盖撬松了。周六早上时,桶子就被送来了,就放在书房。一直以来,主人都是自己打开的。”
“你们经常会收到桶子吗?”
“是的。雕刻品都是用桶子运送的。”
“桶子被打开是在什么时候?”
“周一,两天后的晚上。”
“打开后,要如何处理桶子呢?”
“店里会回收。货到了两三天后,购物商店会派马车来运走桶子。”
“还记得是哪一天运走的吗?”
管家想了一下:“记不太清楚了,也许是周三,也许周四,确定不了。”
“谢谢你,弗兰索。还要麻烦你一下,我们需要一份夫人的笔迹。”
“我手上没有她的笔迹。去她的桌子那里看看吧,也许那里有。”
他们去了夫人的私人房间,发现已经有人来过,他们什么也找不到。
忽然,管家想起什么,大声说:“等等,可能还有。”说着他就走了,没过多久又回来了,说:“或许这个也能有用。这是在仆人房里贴着的。”在那张纸上用纤细的笔迹对仆人们的分工进行了规定,包括各自的工作内容、职责、时间及要注意的问题。凭着记忆,这两人认为这上面的笔迹和波瓦拉收到那封信一样。利朋把它收好,小心地夹在了手册里。
“到夫人房间去看看吧!”同样在她的卧室里,也没发现什么。“这次要劳烦你,告诉我们有哪些客人出席了晚宴,给我们列一份名单。”
“没问题。我现在就说,你们可以记录。”管家说。利朋记在了手册上。
“波瓦拉先生通常几点到家?”班利问。
“通常就是在这个时候,不会晚于六点半。”
将近七点时,两人还在等。不一会儿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两位已经到了!有什么进展?”
“没发现什么。波瓦拉先生,”利朋说,“想问你一件事,是关于那座群雕的。”
“有什么问题?”
“当时,你购买的情形是怎样的,请你跟我们说说。你什么时候收到的?”
“好的。看到我的收藏你们肯定已经知道,我有收集这类艺术品的嗜好。前不久,经过卡比西大道时,我在德比耶鲁公司看到那个群雕,我一看它就很喜欢,于是就把它买了下来。我记不清是晚宴那天,还是前一天了,我就收到了。把收到的桶子放到书房,然后亲自打开它,是我一贯的做法。后来我太太失踪,我一直萎靡不振,没什么心情去打开桶子。在第二周的周一晚上,我才把桶子打开,看到我买的那个群雕。”
“那么,”班利说,“菲利克斯也喜欢这类东西吗?”
“是啊。虽然绘画是他的专长,但他对雕刻同样很有研究。”
“那他是不是也喜欢那个群雕?”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这些方面的事情,我跟他说过很多,但他一直没机会亲眼看到。”
“那关于它的价值,你们谈过吗?”
“他曾特别问过我,我告诉他的是一千四百法郎。他还问过是在哪家商店买的,但当时他说没有那么多闲钱。”
“谢谢你,波瓦拉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