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5日
反正我们公司的项目已经进入尾声,新的项目还在洽谈之中。我立刻向公司请了长假,搭上了开往深圳的列车。
这是我进公司以来,第一次休长假。两年来我风雨无阻,可谓为公司呕心沥血,贡献了我全部的精力与才华,早该痛痛快快地歇上一大阵子了。公司的任总,人特爽快。他听说我要休假。特意让项目经理给了我两个月的特批。他还说,公司已经想到安排我休假,没想到还是由我先提了出来,是他考虑不周,就先给两个月的假期。如果两个月后,新的项目定了下来,公司就电话通知我。言外之意,如果新项目没有定下来,我还可以接着休息。这就是私企和国企的区别,没有那么多框框条条的限制,特容易变通。干的时候,你就要卖命。休息的时候,你就可劲地休息个够,真给力。
火车车厢里的那个女人在看我,眼神像狗一样。我终于想起来,我刚走出公司的办公室,那个项目经理的眼神也是这样的,像狗一样。项目经理为什么这样看我?难道他洞察到了我这几天的莫名其妙?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反正,我是不会轻易改变去看小四这个主意的。
出发的时候,我曾经打电话给小四,说我已经在车上了。在此之前,我曾翻箱倒柜地找出以前的电话通讯录,试着拨打小四给我留的那个号码。没想到,还真让我给拨通了。哈!两年多了,那小子竟然一直没换号码。我就是在那一刻突然决定,要去看看小四的。
当我在电话里,兴奋无比地报上我的大名——周小哲,并把我要去看他的决定告诉他时,小四竟然说:“我靠!终于有你的消息了。这下可太好了,就是你小子不来找我,我也一定要找到你。因为,我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见你。”
我问他:“有什么事情?”他说:“少啰嗦,马上就要见面,见面以后再说。”这个混账小四,会有什么事情呢?并且还非常非常的重要。我越是追问,他就越神秘兮兮地不说。
然后,我在电话里,竟然如同一个女人似的和小四唠叨起来。从两年前的分别到目前的生活状况以及陈芝麻烂谷子的,再到那晚的咪咪。最后他说:“你小子赶快把电话给挂了吧。这可是长途,贼贵。”
我没有挂,继续和他唠叨咪咪。
我说:“小四,你看我怎么就突然地倦怠和疲软了?我竟然会搂着美女,没有丝毫狂躁和想法地睡了过去?”
他笑:“你是不是纵欲过度,终于出了毛病?”
我说:“呸!那根本就不可能。我对自己的身体向来自信得很,我的那个部件强着呢!”
小四就说:“那你会不会是对她或者对性突然厌倦了?”
我说:“那更不可能。咪咪那复杂得近乎蛊惑的眼神,几乎直抵到我的心脏。至于性,我现在就可以去找个女人,缠绵一番给你看。”
小四就“嘿嘿”笑着,沉默。
我说:“小四,你怎么不吭声了?”
他说:“我正在思考,如果这些都不可能,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我问:“哪种可能性?”
小四说:“你对她动了真心。”
我对咪咪动了真心?我会对一个经常和男人搞激情视频、一夜春情的女人动真心?除非我脑子进水或者被哪架飞机突然给划拉出了毛病。像我这样沧桑的男人,那份真心恐怕早在若干年前就被现实生活完全涂抹得不成样子了,然后像风一样随着时间和年华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四见我没有回答,就干笑两声后说:“哈哈,怎么样?被我猜中心思了吧?”
我说:“猜中你的头!如果说我真的对咪咪还有那么点儿意思的话,那一定是我不甘心,还想做她,用以完成那天我没有完成的功课。”
车身突然摇晃了几下,停靠在一个不知名的小站。
我看到刚才那个眼神像狗一样的女人,此刻,正在和她身边的男人低声交谈。那男人更像一只发情的公狗,恨不得车身摇晃得更加厉害一些,好把自己那紧挨着女人的半拉身体完全地镶到女人的身体里去。
在他们的斜对面,坐着一对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女。女孩子清瘦娇小,正依在男孩儿的怀里,舒舒服服地睡大觉。而男孩儿,正一边看着一本什么时尚杂志,一边不停地低头细心察看,女孩儿是否睡得舒服和安稳。
车身再次摇晃了几下,接着呼啸着穿过一个长长的隧道。我看到那个男孩儿用手轻轻地捂住了女孩儿的耳朵。在火车穿过第四个隧道的时候,那个幸福熟睡着的女孩儿,还是被呼啸声和车身的晃动给弄醒了。她睡意沉沉地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握住男孩儿的手,温柔地放在自己唇边,冲男孩儿甜蜜而羞怯地笑。男孩儿也笑笑,接着就幸福地低下头,在她耳边说:“睡吧,时间还早呢。”
男孩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西北口音。据说,那里正在积极响应党的号召,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西部大开发,发展相当神速。但它在我的记忆里,却一直是一片苦难和贫瘠。
我就是从那片贫瘠的土地里走出来的。当然,和我一起走出来的,还有方小慧。我们相识于那趟从青海开往深圳的列车上。
那时候,我们的眼神,一如眼前的这对年轻男女一样,羞怯而纯净。所不同的是,坐在我身边的方小慧,还没有机会幸福地躺在我的怀里。因为,我们还不曾认识。她那时只是一直把脸扭向车窗外,用一双小手不停地抹着眼泪。抹得我的心里,也跟着一阵一阵强烈地难受。
我穿过车厢里拥挤的人群,去洗了一个妈妈亲手从我家的苹果树上摘下来的大红苹果。红着脸,我给她递了过去。她愣了一下,没有接。我仍然坚持,她仍然不接。就这样,你推我让,直到我们两个的脸都红成大苹果。
我问她:“是不是去学校报到的大一新生?”
她说:“是。”
我说:“我也是。我去的是深圳大学。你呢?”
她说:“真的吗?你没有骗我?我去的学校也是深圳大学。”
不会这么巧吧?我们两个相视一笑,都傻里傻气地把大学录取通知书拿了出来。真的就这么巧啊!这样,我们在没有入校以前,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这给我们以后的爱情,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以至于大家都迷惑不解地调侃,方小慧这么好的一朵鲜花怎么就偏偏插在了我这坨牛粪上!
我是牛粪吗?至少那个时候还不是。我知道学长和学弟们之所以这样说,那完全是出于一种吃不到葡萄就诋毁吃葡萄者光辉形象的狐狸派言论。
我品学兼优,一表人才,而且还是学校学生部的干部。除了我那点儿从贫困的土地上所带来的特有的土气,以及在人前偶尔流露出的某些自卑和胆怯之外,我怎么看也不应该是牛粪。而那种土气,完全是后天可以改变的。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那种看似土气的外表,才真正塑造了我那淳朴厚道的内心。而淳朴厚道,一直都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优秀品德。
所以,流淌在我内心深处的,一直是极端强烈的自尊、自爱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