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以眼神探询,戴姨娘已错开了视线,啜了一口茶,和沈姨娘低声谈笑。方才那一幕,像是没有发生一样。
钟离薇对着面前的一堆账册,满面愁容,过了半晌才端茶送客,却留下了蝶舞。她把蝶舞叫到近前,态度亲和,“这些账册要在年底之前,把各项支出的额度清算出来,弄清楚明细,日后处理大事小情的才有个章程。你也知道,戴姨娘和沈姨娘之前不过是我身边的侍女,虽然学了些东西,却对这些事一窍不通,她们和你的出身自然是没得比。你出自书香门第,按理说应该嫁到一个好人家主持中馈,只是命苦了些。”说罢,很是替蝶舞不值的摇头轻叹。
“夫人的意思是……”蝶舞等待下文。
“我另请了一个账房先生帮我核对,怎奈账目繁多,时间又赶得紧,到年底怕是还理不出个头绪,就想请你出一份力,你意下如何?”不等蝶舞搭话,钟离薇便又道,“说句交底的话,你进门之前,我自然要弄清楚你的底细。你的嫡母、姨娘,都是管家的好手,到你这里,自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说的在不在理?”
底细?蝶舞暗自发笑,要说底细,那些以讹传讹的流言,足以证明她是一无是处。而钟离薇却偏偏捡着旁不相干却事实存在的底细来说,用意不外乎是给她出个天大的难题。待到年底,她如果办事不力,耽误的事情就可大可小,罪过的轻重也全在钟离薇一句话。只是,任谁的心思如何缜密,也往往会忽略掉意外的存在。虽然心里有底,蝶舞还是做出十分为难的样子来,“夫人说的句句在理,只是,妾身还从未经手过这些事,到时候,怕是会误了您的事情。”
“谁都是一步步磨练出来的,若始终不涉足,岂不是一生都不会?”钟离薇亲昵地拍拍蝶舞的手,“你有什么不懂的,不会的,可以问我,也可以去问账房先生。”
蝶舞期期艾艾地不肯应声。本来是账房的人的分内事,偏偏要让她做,工程怕是小不了。
钟离薇的语气很无奈,“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戴姨娘和沈姨娘什么规矩都不懂,过两日,我就要把她们两个带在身边调教,能指望的,也只有你了。”
蝶舞听出了言下之意,要么你就帮我查账,要么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立规矩,反正选哪个都没你的好日子过。话已至此,她只好应声称是。
钟离薇立时就像卸下了重担一样,详细地交待起来。她要蝶舞从账目里查的事情十分琐碎,上至逢年过节的用度,下至迎来送往置办酒席的规格,要弄清寒府庄子上历年来的收成,要核对库房里的东西有没有短缺。总之,事无巨细,都详尽的列在了一本小册子里。
于是,蝶舞来的时候双手空空,回去的时候,身后跟着抬着两箱账册的婆子们。这个钟离薇,真狠啊。除了这一句,蝶舞无话可说。
蝶舞跟含桃俱是没精打采的,慢慢落到了婆子们身后,相对长吁短叹。两箱账册,是个什么概念?真是要了命了。
身后传来戴姨娘的语声:“慕容姨娘。”
蝶舞顿住脚步,转身望去,见戴姨娘带着贴身丫鬟,步履匆匆地走过来,神色并无异样,挂着招牌式的妩媚笑容,于是问道:“姐姐找我何事?”
“只是来问问妹妹,昨夜你出了什么大事?”戴姨娘一面说一面上下打量蝶舞。
蝶舞不懂这话里的意思,“姐姐何出此言?”又想到之前那一幕,心里就多了几分戒备。
婆子们见蝶舞停在了半路,便知会了一声,先一步把账册抬进期云阁去了。
戴姨娘道:“你不是病了么?病得要惊动将军不得安寝。”说着神色一凛,“是身子不舒服,还是心病太重?”
蝶舞啼笑皆非,“姐姐一定是误会了,我不是好好的么?”她除了额头被某人弹得不轻,一摸就隐隐作痛,除此之外,并无不妥。
“我误会了?”戴姨娘连连点头,笑意更浓,“可不是我误会了,我一直都看错了你。”语毕,忽然抬手削向蝶舞的脸颊。
幸亏蝶舞早有防备,抬手捉住了她的手腕,看到她长长的指甲,不由得庆幸,这要是被结结实实打到,脸上的肉都要被刮掉几条。
蝶舞刚要说话,戴姨娘闲着的另一只手又打了过来。蝶舞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心里也动了怒,冷声道:“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死缠烂打的,你究竟想做什么?”说完,用力把她向后一推。
戴姨娘的身躯被这一推,一连向后退了七八步,才仰面摔倒在花园路旁的杂草丛里。最不走运的,是她腰间梗着一块砖头大小的青石。她最初的反应是怕一张俏脸被杂草的枯枝划破,之后才觉出了腰间的剧痛,过了片刻,一张脸变得惨白,两行豆大的泪珠缓缓滑落。
蝶舞惊愕地掩住了嘴。她是真的没意识到,这么久忙忙碌碌不得闲,力气早已比寻常的女子大的不是一点半点。她也可以发誓,她是真的没想到戴姨娘弱不禁风到了这个程度。
戴姨娘的丫鬟连忙跑过去扶起她,主仆二人跌跌撞撞地走了。
蝶舞无助地看向含桃,“我是不是闯祸了?”
含桃没有应声,快要哭出来的神情足以说明一切。
蝶舞上次打人是教训蝶翠,最后不了了之。而今日,戴姨娘不是蝶翠那种心思单纯的,最重要的,钟离薇也不是大太太那种容易对付的角色。戴姨娘无疑会到正房哭诉,她必须尽快想出办法化解这个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