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烨昭沉声道:“我方才的话,你没听到?”
蝶舞没法回答他的责问,只好抓他的自相矛盾之处,“进门那日,是将军命妾身来暖阁歇下。因此,妾身平日自然要谨言慎行,生怕冒犯了将军,却不想,惹得您会错了意。”
寒烨昭想起那日的事,多少也觉得事情是因自己而起,怒意渐缓,语调趋于平静:“倒是我错了?”
蝶舞一本正经地道:“妾身怎么敢轻看将军呢?您是名满天下的英雄……”
“住口!”寒烨昭知道她又要给自己乱戴高帽子,且一说起来似乎就有上瘾的趋势,便尽早打断了她。他坐在大炕下方的花梨木椅子上,心念转动,唤蝶舞:“过来。”
蝶舞走过去,殷勤地问道:“将军要不要用些茶点?”满心巴望着他能尽早忽略掉刚才的事。
寒烨昭伸手把她拉到面前,细细研读她的神色。
再抗拒就是愚蠢的自找麻烦,蝶舞索性大大方方对上他的视线,心里反复念叨着,“我什么都没想,我什么都没想。”倒要看看他能揣度出什么。
寒烨昭看了她一会儿,转眼看了一眼墙上她那副身姿窈窕的画像,眼中的肃冷被暖意换掉,道:“想何时变成画中的样子?”
蝶舞如实答道:“妾身不知。”
寒烨昭的手落在她腰间,只觉触手软绵绵暖烘烘的,笑道:“这样不也很好么?”
好你个大头鬼。蝶舞差点就忍不住翻白眼。
寒烨昭忽然把话题扯回原点,只是语气很温和,哄孩子一样套话:“给我个说法,我何时开罪过你么?”
蝶舞真受不了这么固执的人,只好贬低自己以求脱身:“将军何必计较一个妾室的想法呢?蝶舞只不过是比丫鬟略高一等的奴婢。”
“若在沙场,我最在意的是军心;在府中,不论是谁,我也该知道他心里对我存着什么心思。”
蝶舞扫了一眼外间的书房,就又有了应对之词:“妾身对将军没存什么心思,我只是对您心存畏惧,怕出错,怕被责罚。”
寒烨昭这才想起那本诗词:“还没抄写完么?”
蝶舞汗颜:“还差十几页。”
“算了,到此为止吧。”
蝶舞连忙道谢。
寒烨昭见她眼中盈着喜色,眸光分外清澈,面容已无戒备,于是继续盘问:“你进门之前,是不是听说过什么流言蜚语?”
“没有。”蝶舞本能地摇头,谎言很轻易就说出了口,“妾身自从重伤后就没出过家门,自然就不会听到什么流言蜚语。”
“没听人讲过我的是非?”
谎话越说越顺口,蝶舞连眼都不眨就道:“没有。”
“如今对我只有畏惧?”
“是。”
“那么,天色已晚。”寒烨昭捧住她的脸,含着笑,柔声问:“留不留我?”
蝶舞心头一沉,几乎急得冒汗。这只狡猾的狐狸,又引她上当了。
寒烨昭仍是柔声问道:“你在骗我,是不是?”却比冷下脸来更让人觉得害怕。
“没有。”蝶舞只好再一次自降身价,“妾身前些年做过太多荒唐事,如今虽然已经悔过自新,却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该心存妄念,从来以婢女自居,不敢奢望其他,怕亵渎了将军。”说完话,她心虚得很,真心实意地对真正的慕容蝶舞道歉……既然代替你继续活下去,你就别计较这些贬低你的场面话了。
“你曾荒唐是真,今日的才情也是真。”寒烨昭依旧不为所动,“我不计较前尘旧事。”
你不计较我花痴,可我计较你是断袖。这话也只能想想,蝶舞真的词穷了。
“我已明白你的心思。”寒烨昭放下手,轻轻叩击椅子扶手,“来日方长,日后再做计较吧。”
说了这么些话,蝶舞都理不清楚,他却明白了,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看穿她介意的事了,还是想偏了?
“我醉了。”寒烨昭像是在给今日的行径找借口,抬眼看着蝶舞,“不醉,怎么会和你计较这些琐事。”
蝶舞满脸认同。
“醉了看着你倒是很顺眼。”寒烨昭很困惑的样子。
蝶舞比他还困惑。
寒烨昭忽然温声笑起来,“竟有你这样的女子,怪,实在是怪。”
在这个世道的人看来,也许是有点奇怪吧。之前听蝶翠说他只喜男风,的确为之沮丧烦闷了多时,进门之后,却是希望他一世都如此,她愿意就这样心静如水、与他相安无事的过一辈子。只要是个男人,只要他一表人才,就可以忽略他身上的污点,就费尽心思讨好逢迎,仗着他的庇护生存,她做不出。她真正想得到的,是一份尊重,因为这份尊重而慢慢实现她想要的生活。
“如你所愿,我要回该回的地方了。”寒烨昭站起身,“送我过去怎样?”
“妾身自然愿意。”蝶舞没有任何迟疑。
“免了!”寒烨昭没好气,随手把她摁在椅子上,“你迟早会后悔的。”
有什么好后悔的?他准备转性了?那种人不是特别执着么?蝶舞邪恶的想法刚冒出来,头上就吃了一记凿栗。
蝶舞神清气爽的坐在正房的厅堂里,作息时间恢复了正常,昨夜喝的酒又没有后劲,她自然是精神饱满。
戴姨娘和沈姨娘则是很疲倦的样子。前者昨夜又是弹琴又是跳舞,还要早起服侍寒烨昭上朝,不倦才是怪事。蝶舞不明白的是沈姨娘为何也如此,她大半夜的不睡觉,去做什么了?正奇怪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一束阴冷的目光,抬头寻找,竟是戴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