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婆子却摇了摇头,话里藏针:“姨娘,恕奴婢多嘴,夫人已忙了大半天,此时已经累了,正在小憩。依奴婢之见,这些琐事,还是不要去打扰夫人为妙。”
如果钟离薇没有流露出这意思,婆子自然不会说这话。看这情形,钟离薇是打定主意要她亲手责罚自己得力的丫鬟,要她最终落一个里外不是人的局面。这种手段,是不是太阴损了些?蝶舞转头吩咐小丫鬟搬来几张杌凳,和两个婆子坐了,心里有了计较,转头问静荷:“你来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姨娘……”一个婆子显然不愿意坐在这里灌冷风,微微有些不耐烦地出声,想要阻止蝶舞盘问。
蝶舞不悦地挑一挑眉,语气冷了几分,“夫人既然把人交给我来处置,我总要问明缘由再做惩戒吧?再者,我也是不便请二位到房里坐,将军此刻在房里歇着,这种小事也要去扰了他的清静么?”
两个婆子被蝶舞的凌厉之色震慑住了,又得知寒烨昭在房里,态度就恭谦了几分,讪讪地笑着点头称是。
蝶舞凝视着静荷,眼神中有信任,有诚挚,“你说,如实讲给我听。”
静荷因此心头一暖,眼里有了泪光,吸吸鼻子才道:“奴婢做事的时候,戴姨娘和她的丫鬟也在场,就在奴婢的身旁。后来那丫鬟不知为何惹恼了戴姨娘,戴姨娘抬手打她的时候,恰好把奴婢手里的玉杯打落在地上。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戴姨娘也罚了那丫鬟,听说打了二十大板呢。”帮含桃上茶的新梅插嘴道。
蝶舞斜睇她一眼,笑道:“你很闲么?我说话的时候,什么时候轮到你在一旁多言多语了?”说着忽然变了脸,加重了语气,“谁给你的胆子?”说完,接到手里的茶碗就被她摔到了地上。
“奴婢该死!”新梅吓得跪在了地上。
蝶舞把她丢在一旁不理,又问静荷:“我相信你的话,你呢?我若惩罚你,你服不服?”
静荷唇边绽放出一朵笑容,“奴婢绝无怨言。”
蝶舞点点头,对两个婆子道:“事关戴姨娘,我自觉没有资格也无从着手处置。”说着自嘲一笑,“我这里乱成这个样子,让两位见笑了,麻烦两位妈妈把这两个丫鬟一起带回去交给夫人发落吧。”
“这……”两个婆子站起身来,没有答话。
“辛苦你们了。”蝶舞取出两个小银锞子递给两个婆子,不再说话。
钟离薇想做出宽容大度的主母风范,想让她落一个恶名,她偏就不让她如愿。如果连自己院子里的人都没有能力庇护,谁还会忠心待她,等寒烨昭歇在别处的时候,她岂不就陷入了绝境?
今日最坏的结果,是静荷被钟离薇责罚,最好的结果也是最可能的结果,是毫发无损地回来。这一局,虽然会让人恼她、忌惮她,却必须要这么应对。
亲人离开燕京,的确让她伤怀,觉得孤立无援,却也在同时让她放开了手脚。钟离薇选在这一天发难,其实是失策了。她心情越糟糕的时候越任性,脑子也会随之转得越快。如果迟早要撕破脸,如果已经无牵无挂,她还有什么必要装痴做傻?
至于新梅,只是要给戴姨娘一点颜色,阳奉阴违的人,倒不如提早拉开距离。对于这种人,针锋相对要比逢场作戏更舒服些。
转身回厅堂,蝶舞看到站在门内的寒烨昭俊容上的诧异,笑了一下,等他发问。
果然,他转身落座后就问:“你,怎么想的?”其实,他想问的是她脑子怎会转得这么快。
“妾身没多想。”
“亲人两日后就启程离京,你怎么在这时候锋芒毕露?”
锋芒毕露?蝶舞没觉得,于她,不过是小试牛刀而已,随后笑道:“妾身愚钝,不知如何把握分寸。”
“你不知如何把握分寸?”寒烨昭笑着指了指大炕下的杌凳,待她落座后又道,“我倒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这更圆滑的法子。”
蝶舞仍旧含糊其辞:“妾身运气好。”
寒烨昭沉吟片刻,语声中有探究:“我们都看错你了?你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蝶舞低下头,“妾身身份低微,不值得将军花费心思。”
寒烨昭没有闲心和她打太极,直指问题的关键:“知道自己的身份,也该知道日后慕容府无人能为你及时出头,为何开罪夫人?”
蝶舞抬起头,笑着凝望着他:“若说开罪,妾身未进门之前便已开罪了夫人,将军不知情么?如若头上悬着一把刀,倒不如早些让它落下来。”
寒烨昭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笑问:“你不怕?”
蝶舞如实答道:“左边是夫人,右边是将军,怎么会不怕。但日后在京城无亲无故,又不需怕。”
“不怕,不怕好。”寒烨昭笑意更浓,“此事可需我帮你?”
“不敢劳烦将军。”蝶舞真正想说的是,你别给我添乱帮倒忙就好了。
“日后再出了这样的事,你又改如何?”
蝶舞委婉地道:“日后,想来妾身不会有出府的机会了。服侍夫人这样的事,妾身自当亲力亲为,轮不到粗手粗脚的丫鬟惹夫人不快。”含桃和静荷随她到寒府是情意是忠诚,正室和妾室较量也不该牵扯无辜,她是不会再让这种情况发生了。
不是第一次了,她竟这样护着自己身边的人,这是寒烨昭不曾想到的。他招手示意,“过来。”
蝶舞磨磨蹭蹭走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