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烨昭摇头道:“微臣没有和离之意。”
钟离睿诧异,“你难为她这么久,不就是盼着这一日么?”
寒烨昭继续道:“微臣确实没有和离之意。”
“你想怎样,想拖得四郡主人老珠黄才满意么?”钟离睿摇头哼了一声,“杀人不过头点地,好歹她也是皇亲国戚。”
“和离不可,休妻倒是可行。”
钟离睿想到肃亲王近日污蔑邵以南的言行,心里也很气,点了点头,“那就休了吧,肃亲王那张老脸也不差多丢这一次人。”
“休妻之前,微臣还有一事相求。”
“你怎么这么麻烦?”钟离睿翻翻眼睛,“说来听听。”
寒烨昭取出一个奏折,太监接到手里,送到钟离睿面前。
“你上折子的时候可是不多。”钟离睿边说着边打开奏折,看着里面的几张信笺,见内容皆是香词艳曲,有些嫌恶地丢到了一旁,“寒烨昭!这是金殿,你怎么好意思给朕看这种东西!”
寒烨昭解释道:“还请皇上细细赏析,里面大有文章。”
钟离睿耐着性子又看了一遍,越看脸色就越难看,到最后,把奏折狠狠地拍在了龙书案上,厉声道:“下作的东西!”
一旁服侍的太监吓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用眼角扫了一眼寒烨昭,直奇怪他怎么还能站得住。
“恩科之意,本是选拔有才有德之人,却出了这种龌龊之徒!”钟离睿腾一下站起来,又坐回到龙椅上,“传朕口谕!肃亲王教女无方,罚他三年俸禄,命其闭门思过。”
太监诺诺应是,早已习惯了皇上前言不搭后语,跪在原处静待下文。
钟离睿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自己把探花郎派往陕北赴任了,又道:“探花程安,斯文败类,割去官职,削其功名,永世不得录用。”
太监这才应声起身,却又被唤住,钟离睿的笑容有些阴森森的,“第二道旨,命程安在陕北安家落户,朕为他与四郡主赐婚,四郡主择吉日便下嫁陕北,一切从简。”又瞪了寒烨昭一眼,“你从速休妻。”
寒烨昭对这结果很满意,“微臣遵旨。”
“皇上。”太监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太后她老人家那边……”
“四郡主行为不检,朕不杀她反而再次赐婚,已是天大的恩典,太后能说什么?”钟离睿坏笑道,“朕如今不怕出荒唐事,就怕出得少。”他现在巴不得朝臣们的后院无一幸免的起火,从而能在他敢为天下先的时候无人提出异议。
太监的直觉是这天下要乱,却也只能奉命行事。
钟离睿满脸兴奋,起身道:“你这家事,怕是要闹上一阵子了。朕先去跟太后说道说道,先提个醒,日后朕为你做主,她才不至于满口否决。”
寒烨昭看着那抹快速离去的明黄色身影,淡淡一笑。他们之间,是君臣,是玩伴,更是相互利用从而使得自己得益的损友。他闹出动静来,钟离睿或是纵容或是包庇,是情分,也是想从中得益。各取所需,有利无弊,何乐不为?他们早已达成了这种默契。
黄昏时回到期云阁,寒烨昭和蝶舞说了钟离薇之事,之后写了休书,盖章后,递给蝶舞,命静荷送到正房。
静荷回来时,说钟离薇提出要见蝶舞。
相互憎恶的人,的确是该道个别,记住那个人,从而提醒自己,不要让对方得逞,日后生活,不要让对方看自己的笑话。
蝶舞点头,起身去了正房,进门看到钟离薇卧在院中的躺椅上,人已没有半点鲜活之色。一路上,冲动的一面,她想把钟离薇撕碎;理智的一面,她能等待她自食恶果。到此时,她平静下来。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了。寒烨昭已经惩罚了钟离薇,拿走了她整场人生。
钟离薇也在看着由远而近的蝶舞。素底桃花的春衫、百褶裙,身段比之上次相见,又清减了几分,现出玲珑体态,不施脂粉,不染蔻丹,却自有千般妩媚万种风情。神色不骄不躁,一如往昔,她对自身这份美是不自知还是太了解?一场喧嚣,慕容蝶舞破茧成蝶,她钟离薇却已呈凋谢之态。
到了此时,钟离薇忽然间无话可说了。她心狠,却不够坚强,承受不住别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惩罚;慕容蝶舞心不够狠,却能承受身心的煎熬,一言一行,云淡风轻。
她败了,败给了自己。
在蝶舞的注视下,她忽然间就开始自卑,站起身来,踉跄着走进室内。她已累了,倦了,再也无力与人争长短,再也没有资格嗤笑别人。
有丫鬟为蝶舞打了帘子,蝶舞微笑,轻轻摇了摇头。钟离薇的路还长,太漫长,对她落井下石的大有人在,已不需她雪上加霜。
满腹经纶的探花郎,沦为陕北一村夫;出身高贵的四郡主,沦为陕北一村妇。没有荣耀,只有落差,只有羞耻,只能偶尔看一眼京城所在的方向,追忆曾经的繁华万千。
男人一旦不动刀剑,施之惩戒的手段,还不如一击毙命来得爽快。不管是钟离睿还是寒烨昭,一旦寒了心,都够狠的。
回到期云阁,蝶舞径直去了厨房,在厨子的帮助下准备晚膳。寒烨昭站在院中,偶尔能听到她欢快或是沮丧的语声,从而能想象着她神采飞扬或是手忙脚乱的样子。
多了她一个人,这里就变成了一个男人的家,而不是泛着清冷气息的住处。
吃饭的时候,蝶舞说起了蝶钰之事:“早些把她放了吧。今日的她,就是初进门的我。即使再碍眼,别人也只得忍着,她又是太后赏赐的,没有天大的理由,仍是不能动。”更何况,她晓得大太太就要回来了,那个人若是一旦发疯闹起来,后果可大可小。毕竟,大老爷那个优柔寡断的人,还是让她占据着正室的位置,她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顾姨娘和昊轩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