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你杀的人太多,慕氏九族于你,不过是茫茫血海的一粟?
还好……我们有的,是时间。梧心冷冷笑了。
我们还有一生,慢慢的……耗下去。
“尚御,你可知道,你说的话,足以让你死不足惜?”凤泠目中已见怒火,毫不掩饰的燃烧着。
“奴婢知道。”梧心手中已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嘴边却依旧淡淡而笑,没有一丝惧色。“可是,奴婢知道,皇上会留着奴婢的命。”
凤泠嘴边一勾,似笑非笑,眼底已复一片冰寒。“尚御又怎能猜度朕的心思?”
他的话音,愈是轻柔如刚才,便愈是危险。梧心却是不怕不惧。“奴婢不敢。只是,奴婢知道,奴婢有自己的价值。”
眸中寒意凝结,凤泠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良久,才哈哈一笑道:“好一个价值!朕却又怎知,什么是你的价值,大胆的奴婢?”
“奴婢不敢。”梧心低首,眸光不敢对上他的虎目似的,低垂了下去。
目光,轻轻扫过案上的奏折,正在面前敞开的一本,还未被批阅。
密麻麻的小字,捕捉在那双如夜幽深黑暗的眸子里,成了一点闪烁的星火。
“奴婢不知。”梧心静静的研起朱砂墨来。“奴婢确实不知。”
该说的,已然说得太多;该做的,已然做得太多;现在的她,只能循规蹈矩的呆在他身旁,直到……哪一天,当她的一点一滴都成为了自然,突然消失之时,才能让他醒觉,才能走进他紧闭的心扉。
最后,再予以重重一击。
凤泠却出奇的没有吭声,只是漠然的点了一下头。
一身明黄的一朝天子静静地批阅着奏折,一侧的尚御女官静静地沿着殷红如血的朱砂,这一幅景象,竟是如此的安宁,安宁的让人毛骨悚然。
就这样,这真诡异的安宁大约维持了两个时辰,厚厚的一叠奏折这才批完。
梧心不得不佩服他。他……的确是一个天生的王者,勤政至斯。
默默整理了紊乱的龙案,梧心这才低低问:“皇上是回养心殿用膳么?”
风铃惜字如金般“嗯”了一声,却忽地道:“看了突厥屡犯边境的奏折,你有什么想法?”
梧心微微一僵。他一直全神贯注的批阅着奏折,却连她在一旁偷看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深深吸了一口气,梧心平无波澜的笑道:“奴婢以为,突厥人勇武好胜,当以招安之策。”
眼眸,看向远方,毫无焦点的望向北面。
木罕,你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吗?看来,你并没有听我的忠告。
天朝招安,你一定只会视作笑话;可是,如果是由我出马,不知终会鹿死谁手呢……
仿佛没有看见她的异样一般,凤泠沉声道:“突厥人不甘居人下,上元之时……尚御应该见识过。”
忽听他提起上元节那夜之事,梧心猛地一怔;没想过,他会记得如此的牢。
定下心神,梧心敛去眸中异彩,轻轻说道:“若以智取,未必不可行。”
智取……基于理解。木罕,若是你亲自出马,我必能一举击中你的弱点。
风铃凤目微眯,凝视着她良久,一双眸子一动不动的,犹如一潭死水。
仿佛过了很久,才听他轻轻一叹:“梧心,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梧心愣住。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而非品号,亦是她第一次听他以如此的语气说话。
她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这个问题,连她自己也回答不出来。
良久,秀美一扬,明眸中彩光流转,梧心轻轻笑了,不着痕迹的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回了那始作俑者手中。“皇上认为呢,奴婢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凤泠但笑不语。
仿佛过了很久,才听他轻轻道:“你是一个……不容易让人忘记的人。”
梧心笑了。不容易让人忘记么?同是一颗灵魂,前世的肉身却早已沉淀在史书的长河里。
“奴婢”,她清清冷冷的笑了,如一股清泉,凉彻心扉。“也不过是一个过客而已。”
凤泠虎目忽地一暗,然安然之色却是一闪即逝,再也捕捉不着。“很多很多年前,亦有人……如是说。”
亦有人?那个人,便是那个淡静若水的她吧。
眸光忽变寒冽,梧心勉力控制着不让声音变得尖厉,拳头却已是攥的紧紧的,不自禁的颤抖着。
过客?她当真成了过客。曾经的感触一语,最终却成了事实。
却听凤泠沉声道:“朕初次见你,已经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很像一个人?很像谁?
像废后吗?
梧心笑了,声音低若蚊鸣,浓浓的凄怆悔恨却是让人不禁一抖。
“在皇上眼中,奴婢存在的意义,就只是因为一个人么?”梧心幽然一笑。“这不是皇上的作风。这不会是皇上。”
凤泠剑眉一挑,眸中,是森冷的怒气,似乎她已触到了他的底线。“一个人?尚御,你可知道,这句话已能让你死,不止一次?”
梧心低首,唇边的笑,依旧妖娆,依旧幽冷。他的戏,也不过演到这个地步而已。
如此这般,又何必假惺惺的悼念?又何必如此奋力的装作思念?这样,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奴婢只想问皇上一句话,那个与奴婢相像之人……她在皇上眼中,是什么?”
那一句几乎是冲动之间吐出的话,换来的下场便是龙颜大怒下的十下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