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回头,她不要回头。那个人,无论如何,都是罪人。
不论……自己对他,是怎么样的感情。
梧心咬咬牙,失去了意识。
醒过来的那一刻,她竟像那些养在深闺的少女一般,有着那样美好而天真的念想。
如若有人来救她,那该多好……
只是,自己依旧躺在山路上,身边没有一个人。
天边,已现红霞,自己原来已昏迷了大半日。
梧心不禁暗叹自己的傻。此时此刻?又怎会有人来救她呢?
青城峰本就不会有人攀登,正值战乱之期人人更是唯恐避之而不及,又怎会有人经过此处而发现她?
肚子,忽地“咕咕、咕咕”的叫了。梧心无顾了腹中的空虚,一手支撑着自己的重量,勉力尝试站起。
下肢一阵钻心噬骨的疼痛直透身体深处,梧心“嘶”的一声,膝盖的伤口已然爆裂,淤血沿着裂缝流淌下来,她的膝盖已无法弯曲。脚腕处的疼痛清清楚楚的告诉了她,她已无法行走。
梧心松开了拳头,掌中在昏迷前一直握着的荆藤立时掉到地上。荆藤的尖刺上仿佛涂了一层红漆似的,在夕阳的红光下更显异色。
梧心淡淡笑了,眸中忽然清澄如水,没有一丝杂质。
她的执着,终是把她推下了绝望……
可是,她不甘心!十七年的烈火焚身之苦,三年与仇共寝的忍辱负重,执着了,就不能放下,更不能轻言放弃!
梧心死咬牙关,站不起来,只得手脚并用的往前爬着。
身体本已虚弱,加上长期的脱水缺粮,又怎经得起剧痛之中如此劳累的动作?
才爬行了没多远,少女那仿佛随时便会飘落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再次倒了下去。
梧心一咬牙,狠狠的以手撑地,手却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手肘“咔嚓”一声,软软的瘫了下去。
梧心闭上了空洞绝望的眼睛,竟是有一串凉凉的水珠倾泻而出。
一直都在让自己坚强,一直都在用仇恨和对真相的执着为自己塑造了一副完美的面具,只是,这一刻,当自己真正的面对着徒劳的死亡,当生命真的在一点一点的流失,终于,无法再倔强下去了。
一切的伪装在那一瞬,在她的生命中唯一一次的全然卸下,晶莹汹涌而出,沿着脸颊,卑微的流淌到了地上。
天,渐渐的转暗,林中依旧寂静一片,死气沉沉。
梧心只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
终是没有人会来么?她只能等死了吗?
耗了半世,不但仇还没报,还只能坐等生命的终结。
梧心戚戚的笑了。
忽地落下了蒙蒙细雨。凄凄戚戚的,更添一丝寒凉。梧心打了一个冷颤。
双眸,仿佛无力去撑大一般,终是颓然合上。
迷迷糊糊的处于半意识状态之中,天终于黑了,连残阳的影子也捕捉不着。
世界,悄然崩溃,再没有一样东西可以支撑着她走下去。
好累,好累……忽然只想合上眼睛,永远也不要打开。
眼盖缓缓垂下,眼前却朦朦胧胧的,出现了一抹黑影。
微弱的意识已不足以让她看清楚眼前之人是谁,只是那一抹人影却再次勾起了那一丝倔强的求生欲望,梧心咬紧牙关,尝试让自己爬起来。
那人没有动。她看不见他的眼睛,那抹高高的身影却仿佛在说:你必须自己爬起来。
梧心心中徒然涌起一阵不甘:不管他是谁,这个见死不救的男人,怎能如此的漠不关心,甚至嘲弄的睥视着她的挣扎而不伸出一只手?
不行!她绝不能让他小觑了。她必须站起来,不能再让那人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
梧心一咬牙,再次伸手撑着地下,断裂的肘骨却让她无法把手伸直,痛楚钻心剜骨,她却仍不愿放手。
梧心死死咬着牙根,却止不住牙缝之间溢出的低吟之声。
“嘶……”
身体因痛苦而蜷缩起来,她却兀自死死的忍住,不愿萌生一丝放弃之心。
那抹看不清的黑影,仿佛有着一种魔力,让人不甘,不甘去放弃。
身体,却忽地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之中,突如其来的安稳温暖让她情不自禁的放松,闭上了眼睛。
男人的声音似笑似叹,飘渺若烟……
“下一次,不要那么倔强了,好么?”
梧心睁开眼盖时,甫才发现,刚才的一切,当真不是梦,亦不是脑海中的幻影。
自己已不在那泥泞满路的山上,而是躺在了一张榻上。
梧心尝试着坐直身子,腰间甫一动,却牵到了全身上下的伤口,不禁又“嘶”的一声叫出口来。
“怎么不听话乱走了?”一把男音忽地传来,一抹白色的身影踏入帐中。
“是你?”不用看清来人的相貌,她已知道那人是谁。夜夜同寝的日子里,她听见的,便只有这把声音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不是他,会是谁?她心中究竟是在希冀着谁的出手拯救,又会期待着谁?
“不是朕,又会是谁?”那个人悠然走到榻边坐了下来。他难得的没有穿着明黄的天子服,而是一袭月白锦衣,隐约之间……竟有二十年前那温润皇子的影子。
梧心低下了头。
“你是来专程找朕的吗?”那个人把她平放在榻上,一张异常温雅却又漫着不经意的霸气的脸几乎就要贴到她的脸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