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渥布吉带着这一拨人朝着寨子里的一个小码头走去,要路过那座石拱桥时,石拱桥下又传来女人们清脆婉转的情歌声:
天上的月亮几时圆啊,
妹是哥哥心里一湾泉,
几时盼着云儿开啊,
月在清泉里嘞,哥在妹心里嘞……
走在前面的多滚率先用浑厚的嗓音朝着石拱桥下的女人们唱道:
哥是山梁上的圆月亮啊,
妹是山崖边的山花花,
月亮照在山崖边啊,
妹妹耶,羞答答的影子弯下来耶……
后边跟着的枪手们用起哄般的音调嘻嘻哈哈地应和起来:“妹妹耶,羞答答的影子赶紧弯下来耶……”
石拱桥下的女人们被逗得发出一阵欢笑声,有几个女人用木瓢舀起一瓢瓢清水朝着石拱桥上的多滚他们泼来。多滚他们被泼得乱了阵形,纷纷从地上捡起一块块鹅卵石朝桥下的河里扔去,溅起的水花弄了女人们一身。女人们就像受到惊吓的小鸟般,扑棱着翅膀,纷纷朝河岸上逃去。
多滚这一拨人这才得意扬扬地重新将鸟铳横扛在肩膀上,继续哼着山歌,迈着八字步走过石拱桥。
张幺爷说道:“这儿的男男女女咋这么疯?一点也不诧生,让外头的人看见了咋想?嘻嘻哈哈的,还讲不讲男女界限啊?”
佘诗韵在后面朝张幺爷说:“干爹,这你就不懂了,这就叫男欢女爱,天底下最美好的情感,发自内心的!”
“鬼的男欢女爱!青天白日、大庭广众的,也不避避嫌!”
佘诗韵说:“跟你说你也不会懂的。有机会啊,我就到这儿养老过一辈子。男男女女的,没事的时候唱唱歌、调调情,多惬意啊!”
张幺爷骂了句:“不害臊。”把手背在背后,加快了步子,气呼呼地就朝前面走了。
张子恒在一旁朝佘诗韵解释说:“我幺爷是老脑筋,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佘诗韵却并不买张子恒的账,朝张子恒翻了一下漂亮的大眼睛,露出怪怪的眼神,冷声说:“我干爹是啥脑筋还用你来提醒?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张子恒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换来的却是佘诗韵的这种态度,心里一急,小声回嘴说:“狗坐轿子——不识抬举!”
佘诗韵没想到张子恒也会用极其工整的歇后语来回敬她,立刻瞪圆了眼睛朝张子恒发急般地低声喝道:“你骂谁是狗了?”
张子恒是个根本就不懂女人心思也不了解女人品性的男人,打小就在奶奶婶婶堆里长大,也是被惯出了坏毛病的人,所以丁点也不会让着佘诗韵,更不会想着要讨好佘诗韵而委屈了自己。所以他针尖对麦芒地朝佘诗韵回嘴道:“你先说我是狗,我才回敬你是狗的。”
遇上这么一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粗枝大叶的男人,佘诗韵的小性子在张子恒面前根本就耍不起来了,只好自认倒霉,她一甩手,愤愤地说了句:“算我倒霉!碰上你这么一个小气鬼!以后我要再跟你说话,我就真是小狗!”说完快走几步,追张幺爷去了。
张子恒依旧一个人说道:“谁愿意跟你说话了?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一样。”
不过,看着佘诗韵走动时细腰款款、臀部翩翩的样子,张子恒还是暗自觉得,佘诗韵耍脾气的样子还蛮有女人味的。要是没有那一头的白头发,兴许还真是一个美人胚子。
其实佘诗韵就是一个美人胚子,而且从面相上看,甚至显得比黑不溜秋的张子恒还要年轻。可是,张子恒从心底里过不了佘诗韵一头银白色的头发那一关。要不,张幺爷乱点鸳鸯谱的时候,说不定张子恒还就默认了,当然也不会在当时说出令佘诗韵一直耿耿于怀的话来。
因为张子恒对佘诗韵心里无爱,也就无所谓对她有没有感觉。当然也就不会煞费苦心地去揣摩佘诗韵的心思,更不会去迁就她,哪怕是言语上的。天底下的男人,大凡都是如此,不仅仅张子恒才是这种异类。
其实,张子恒也不是一个木头人,他也是一根一遇上火星就会着起来的干柴火。只不过佘诗韵不是点他那根干柴的火星,要是换作白晓杨,或许又会是迥然不同的另一番光景。
男男女女的事情,一直就没有谁能把它捋清了。鬼使神差的灵异事件,在爱情这一块小魔方里,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生。
张子恒兴许也有遇上灵异事件的那一天,但是具体在哪一天,天晓得,呵呵……
这时,却见静园老和尚精神矍铄地站在石拱桥的桥头,身上还背着一个褡裢。
张幺爷朝静园老和尚说道:“静园师傅,你这是要上哪儿?出远门啊?”
静园老和尚朝张幺爷说道:“是你张韦昌来请我回憬悟寺的啊!你怎么忘了吗?”
张幺爷不解地说道:“我何时请你回憬悟寺了?我请你回憬悟寺去,让造反派把你逮住,再给你戴尖尖帽斗啊?我才不会干这种没屁眼儿的缺德事呢!”
静园老和尚却呵呵笑道:“你张韦昌要是不在我的眼前出现,我就不会听见憬悟寺的那口大钟撞出的声音。你张韦昌在我眼前出现了,我就听见那口大钟在憬悟寺里撞响了。”
张幺爷呵呵笑道:“静园老师傅,你要想跟着我们回憬悟寺了直接说啊!何必拿我张韦昌来做挡箭牌。再说,憬悟寺的那口大钟早就在大炼钢铁那阵子被抬去化成铁水了,你还能听见那口钟的声音?吹牛也没你这么吹的……”
静园老和尚却又长声地唱了一声:“阿——弥——陀——佛——”
张幺爷连“善哉善哉”四个字也懒得回了……
到了一个码头,张幺爷他们撑进这片山寨的那条小木船静静地泊在岸边。可是,一个问题马上出来了,这条小木船坐不了那么多人啊?
张幺爷朝日渥布吉说:“就这一条船,咋能坐这么多人啊?”
日渥布吉笑道:“没有船不等于就不能在水上走啊。”
“你这是说的啥话?难道这些人还会踏雪无痕的水上漂功夫?”张幺爷大惊小怪地朝日渥布吉说道。
日渥布吉神秘兮兮地笑道:“这拨人踏雪无痕倒不会,但是,水上漂倒是绰绰有余的,呵呵……”
张幺爷不信,以为日渥布吉是在说瞎话,用极不信任的眼神看着日渥布吉。
而多滚他们却把横扛在肩膀上的鸟铳背在背上,然后走进了码头边的一片郁郁葱葱的楠竹林里。接着就只听见楠竹林里传来一阵咔咔咔的砍楠竹的声音。只见楠竹林的上部,一阵竹枝竹叶翻动,一会儿的工夫,多滚他们这一拨人各自扛着一根又粗又长的青翠楠竹出来,每一个人的手中还多拿了一根三四米长的竹竿。
张幺爷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朝日渥布吉说道:“不就是做一个竹排吗?还吹牛水上漂呢!这也叫水上漂啊?照这样漂的话,我也可以漂出八帽子远……”
日渥布吉却说:“你别急着把话说死,看了你就晓得了。”
张幺爷对日渥布吉的话已经完全失去了信任的态度,用一副嘲笑的表情看着日渥布吉……
一苇渡江
只见多滚他们扛着楠竹来到码头边,分别将楠竹放在水面上,然后脱了脚上的布鞋,将布鞋揣在腰间,打着赤脚踩上了漂浮在水上的楠竹,人只在楠竹上晃了一小下,脚下就像生了根似的死死踩住楠竹,然后将手里的那根长竹竿当篙,划动水面,被踩在脚下的楠竹驶入河心,然后顺着水势湍急的河水,一根根楠竹就像离弦的箭一般顺水而去……
张幺爷和张子恒算是大开了一回眼界,看着多滚他们踩着楠竹顺水而走的潇洒样子,心里既羡慕又惊奇。
踩着楠竹在水面上行进了一段的多滚他们,居然还在楠竹上玩起了花活儿:倒退、转身、绕弯、换竿跳竿,单支一根楠竹在他们的脚下不似蛟龙胜似蛟龙……
“这是从哪儿学来的水上漂的功夫啊?”张幺爷叹服地说道。
站在张幺爷身后的静园老和尚这时说道:“这就是我们佛门中传说的‘一苇渡江’吧?老衲也算是第一回看见佛门公案在世间确有其事了。”
张幺爷回头好奇地朝静园老和尚问道:“‘一苇渡江’?佛门公案?”
静园老和尚说道:“既然今天老衲有幸亲眼看见‘一苇渡江’由传说中的佛门公案演变成了活脱脱的事实,那么老衲就跟你说说这‘一苇渡江’的来历……”
等张幺爷和张子恒以及佘诗韵和日渥布吉都上了船,日渥布吉将靠在码头边的木船撑离码头的时候,静园老和尚才不慌不忙地跟船上的人说起了“一苇渡江”的传说:
中国佛教禅宗始祖菩提达摩,是天竺国佛教禅宗第二十七代祖师般若多罗的嫡传弟子。
有一天,达摩问师父般若多罗大师:“我得法以后,应该到什么地方去传法?”
般若多罗回答说:“去震旦国(中国)。那儿紫气缭绕民风淳朴,是我佛可以教化的子民。”
达摩遵照师父般若多罗的嘱托,东行来到中国。首先在南朝都城金陵晋见了梁武帝萧衍。两人观点不同,话不投机。达摩不辞而别,打算渡江北上到魏都洛阳弘扬佛法。
走到长江岸边,达摩看到江面宽阔、水流湍急,江边没有船只,正愁无法渡江,却见不远的地方坐着一位老婆婆,她身边放着一捆芦苇。达摩便上前施礼问道:“老人家,你是准备用这捆芦苇渡江吗?”
老婆婆抬起头来看看,见来者态度十分诚恳,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达摩心想,连一个年迈老人都可以踩着芦苇过江,我为何不能呢?于是便恭恭敬敬请求说:“老人家,请赐一苇渡我过江。”老婆婆仍然没有说话,顺手抽出一根芦苇递给达摩。达摩双手接过,告别老人后来到江边,把芦苇往江面上一放,轻轻踏上芦苇,顺顺当当过了长江。
当时北魏都城洛阳龙门香山寺有个和尚名叫神光,听说天竺国高僧菩提达摩在南朝都城金陵弘扬大乘佛法,便前去会晤。当他来到金陵打听时,得知达摩已经渡江北上。神光不做片刻停留,在后边紧追。当他来到江边时,看见达摩正脚踩一根芦苇过江,而且平平安安到了对岸。
神光环顾四周,发现一位老婆婆坐在江边,身边放着一捆芦苇。他心想:达摩一定是用老婆婆的芦苇渡过江去的。于是便急急忙忙跑到老婆婆的身旁,不请求主人的允许,抱起芦苇跑到江边扔到水中,之后一个箭步跳上那捆芦苇。芦苇不仅不向前进,反而连在水中打了几个滚,把神光掀入江中。好在江边水浅,神光只喝了几口水,没有丢掉性命。
神光浑身湿透,涉水上岸后走到老婆婆跟前问道:“前边那人用一根芦苇渡过江去,而我拿你一捆芦苇,为什么险些命丧江中?”
老婆婆说:“那人是以礼化取,我当然应该渡他过江;你是无礼抢要,我怎能有缘助你呢?”
神光自知失礼,赶忙向老人家道歉说:“老人家,方才我是急于追赶那人,忙中失礼,冒犯施主,请老人家原谅,还请老人家渡我过江。”
老婆婆见神光能知错就改,于是对他的态度有所转变,遂答应施苇相助。神光一扭头,老人已不知去向。就在这时江面风起,漂浮在江面上的芦苇捆,又慢慢地荡回到江边。神光朝老人原来坐的位置深施一礼说:“多谢施主指点,小僧去也!”说罢,他慢慢登上芦苇捆,顺顺当当地过了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