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声说:“是我老婆,她自杀了,她与她丈夫吵架,自杀了……”
我生气地看着他,张口就是他老婆?
他感觉到不妥,解释说:“是我前妻。刚才她妈打电话来,说她吃了一整瓶花露水,现在医院洗胃,很痛苦,想见我。”
我哦了一声,掉转车头往医院的方向开去。心里的不快,却渐渐地涌上全身,怒火上升。都已经离婚了,她自杀还要打电话来,这算什么事?
车一停稳,他便拉开车门欲冲出去,想想又回头对我说:“我不能陪你回家了,你自己开车回家吧。”我“哦”了一声,来不及说话,他已跑了老远。
我强忍不快,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自行开车回家。
见我独自归来,妈妈很奇怪,“你不是说与方圆一起回来吗?是不是吵架了?”我连忙解释:“不是不是,他临时有事,没空来。”妈妈说:“那我明天再杀一只鸡,煮好你带过去给他吃。”
我开心地说好的,他一定很喜欢吃。今天是妈妈的生日,我不想说不愉快的事让她担心。在她眼中,方圆离过婚,并非最好的女婿人选,但看他职业不错且通晓人情世故,妈妈才“勉强”接受他,如果我再说他现在到医院探望前妻,妈妈一定有想法。
在母亲与男朋友之间,我唯有两边隐瞒,才能令大家都留下良好印象。
中秋之夜,月亮没有如期而至,反而飘起了小雨。原想与家人静静地坐在屋前赏月话家常,被小雨打破了计划,我只好悻悻地回到屋内看电视。
令我恼火的,何止是不约而至的小雨,还有方圆对我的忽视。从上午九点我与他告别,直到晚上九点,他没有打一个电话来,甚至连一个信息也没有。整整十二个小时,他没有找我。
他明知我车技不行,他明知我会小心眼,他竟然与前妻在一起,十二个小时不给我一声交代。我的怒火又渐渐地升腾起来,很想打个电话给他,狠狠地骂他一顿,但终究没有打,且由他去,难不成他与前妻复婚?
直到晚上十一点多,当我爬上阁楼准备睡觉时,电话才响起来。是方圆。一接通电话,他便说:“睡着了么?”
我说:“没有,你睡着没有?”
他说:“我现在刚回来,今天好累。”
我淡淡地说:“累就早点睡吧。”其实心底里,却希望他老实交代,这一天都干什么了。
他说:“那好吧,早点睡。”
我冷冷地说:“那睡吧,晚安。”
整整一夜,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越想越生气,这个方圆,他打算怎么样?难道因为前妻离婚了,他又想回到前妻身边,不理会我这个现任?
次日晚上回到市区时,家里依然一片漆黑。我把东西放好,关了灯,躺在天台的转椅上,顿生孤独感。这个家,如果方圆不在,对我还有什么意义?想来我与他的关系,甚至比不上他与这张转椅亲密,我随时可离去,而这张转椅却可长期追随他,不管他身边的女伴是谁。
正在乱想间,有人用锁匙开门了,是他。
他关门,开灯,换鞋子的声音连续地传过来,我依然默不做声。他看到我放在沙发上的包包,咦的一声,然后跑进房间找我。估计是找不到我,跑到天台,他看到我,伸手摸我的额头:“怎么了?为什么不开灯?”
我抬头看他:“你老婆现在怎样了?”
他更正道:“是前妻,不是老婆。”
我说:“好,你前妻怎样了?”
他说:“今天出院了,昨天在医院闹了一天,说后悔离婚,后悔那样对我。”
我怒意顿生,但仍然强作镇定地说:“她终于知道你是好东西了?”
他嬉皮笑脸地说:“是呀,所以她想与我复婚,继续好好地过日子。”
我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既然人家夫妻情重,那我这个第三者还有什么好说的。我铁青着脸站起来,跑进房间,砰砰有声地拉开抽屉找东西。
他终于不笑了,紧张地跟在我后面,追问:“你想找啥你想找啥?我帮你找。”
我没好气地说:“找你的钱,还给你。”
终于让我找到了我向他借二十五万的借据,塞到他手中:“这是我借你的钱,我以后一有钱就还给你。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他哈哈大笑:“这张借据,上次不是让女英雄吞了吗?为何尚健在?”
我大怒,作状收拾衣服,欲要离去。
他忙不迭地把借据塞到我手中:“不不,这是你的钱,我怎么可以拿你的钱?”
我心里稍安,但还是忍不住委屈地说:“你都要与前妻复婚了,哪里还顾得上我!”
他又嬉皮笑脸地说:“是前妻想与我复婚,但我没有答应呀,我又不是陈世美,哪能见一个爱一个。”
我放下心来,委屈的泪水一串串地流下来:“你一天一夜不理我,你有了老婆忘了我,你是白眼狼,亏我妈还做了你喜欢的菜叫我带给你吃……”
他紧紧地抱着我,“宝贝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随口说说,我想看宝贝生不生气,想不到宝贝竟然哭了,我有罪,我有罪。”
我像吃奶的小孩一样,猛地朝他怀里拱,趁他不防备,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他杀猪般大叫,我才破涕为笑。
他紧紧地抱着我:“我以为你不会哭的,原来你也会流泪。”
我乖乖地把头伏在他胸前,听到他的心脏乱响一片。
稍晚,方圆告诉我,前妻再婚后,因为与丈夫经常吵架,彼此都受不了对方的脾气,但因为两人都是再婚,谁也不愿意提离婚,于是火气越来越大,吵得急了,大打出手是常事。
发展到后来,丈夫一听到她的声音就烦,而她一听到丈夫的声音就条件反射的语带讥讽,于是矛盾不可调和。在自杀前几天,她曾给方圆发过信息,但方圆想起以前不快的种种,没有复她。
“你知道吗,我昨天那么急地到医院看她,不是因为心里还有她,而是因为她曾经找过我,但我没理她,如果她就这样死了,我会觉得自己是罪人,所以我希望她没事。”方圆这样解释。
我舒了一口气:“那你对她完全没有私情了?”
他看着我的眼睛:“当然没有了。”
我笑:“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才不信。”
他轻轻地抱着我,说:“说个秘密你听,在你没出现之前,我依然经常想她,那个时候如果她回头找我,我可能会与她复婚。”
我说:“为什么?你不是说,当时双方闹得很僵吗?难道你还舍不得她?”
他说:“男女之间的关系,哪能说得清楚呢,她不讲道理的时候确实很令我伤心失望,但毕竟大家都是对方的初恋,她温柔的时候对我也很好的。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主动离开了我,我心中一直很自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男人,留不住一个女人。直到你的出现,我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有本事让一个女人开心地笑。”
我佯装大怒:“原来我是你情感的疗伤师,我是你搞实验的小白鼠,我是……我是你气死的爹。”
他不禁大笑:“还想当我爹?让我告诉你,你最适合的角色是什么……”
这一年的冬天,小弟利用寒假的时间到我们所实习。在他正式实习前,我与他有过一次严肃的谈话。我告诉他,我虽然是合伙人,但在所里,一切按章办事,将来待他通过司法考试后,几名合伙人会根据其表现决定用不用他。
小弟表示认同我的说法。他住进我的出租屋,开始了每天早出晚归的实习。方便的时候,我会顺便接送小弟,但更多的时候,让他自己坐公交。不能因为我是他姐姐,便要为他创造无数便利,他的路,还得他自己亲自走。
当着众人的面,小弟从来不叫我姐,而是像大家一样叫我厉主任,我嘴里虽然不说,但心里是深感欣慰的。他懂得我的意思,他真的长大了。
这一年,可谓喜事连连。先是大弟结婚了。弟媳叶青的父母很有诚意,特意一家人开车到六井村拜会我的父母。我闻讯后觉得不可以失礼于对方,也与方圆赶回家,打算请大伙到酒店吃饭。
不过,叶青很坚决地拒绝了,她说自己的父母不是外人,既然一家人,就要在家里吃饭。于是,妈妈很高兴地与大弟和叶青三人,杀鸡磨豆腐,做了一桌家常小菜。
我欣赏叶青的说法和表现,我觉得,她是一个懂事的女孩。
很多女孩子到乡下的婆家去,颐指气使,不懂分寸,因此埋下婆媳隐患,进而影响感情,而叶青善解人意地将婆家当成自己家,这是很多年轻的女孩子都不具备的优点。拥有这个优点的女孩子,是聪明的。
我喜欢聪明的女孩,她们的知情识趣,除了让自己诸事顺利之外,也会让周围的人都身心愉悦。大弟的福气不浅。
傍晚时分,我们在家里团团围坐,热热闹闹地吃饭。看得出,叶青的父母很喜欢大弟,像我父母一样亲切地叫他“阿刚”,疼爱之情溢于言表。尤其是叶父,还认真地对我父母说:“开始的时候青青说找了个农村的男仔,我们还有点不放心,现在看到你们一家人的感情这么好,我们终于放心了。”
临别时,妈妈把菜园里长得最好的菜都摘了下来,还把新收获的十月米装了两大包,送给叶青的父母。
我晓得妈妈的心思,虽然没有什么好东西款待亲家,但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们要尽可能付出多一些,唯有如此,才算尽心。
对我们不好的人,我们也许无法避免,但对我们好的,我们一定要加倍返还,这是妈妈从小就教我的做人准则。
在妈妈的影响下,我相信,做人,就像种庄稼,付出了,总会有收获。如果一直没收获,也许只是还没到收获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