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阿妈撇下其他人在堂屋里说说笑笑,母女俩相互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后,又彼此无言以对。
静坐了好一会儿,我才又打破沉寂:“觉得我们这家人没有读书,以后肯定不会再有什么大的希望,难道您和阿爸情愿看到这样的结局?”
阿妈叹口气,想说出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阿妈只在心里想:“又有什么办法?一个妇道人家,能睁着眼睛看着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几块肉,长大成人,就算人间一大幸运的事。”
我见大人有意不愿说,也就改了口:“这样也好,家里多了几双劳动的手,也该让您和阿爸多休息休息,反正种庄稼照样可以活人。”
阿妈立即说道:“你阿哥和阿姐没有考上学校,不要责怪他们。他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要责怪的人,应该是我和你阿爸,我们没有做到父母应该做的事,拖累了你们几个娃,让你们将来一样当农民。”
我忙说:“别这么想,您和阿爸已经很伟大了,还说这些干什么?大不了我又去成都找工作,死也不当这个累一辈子的农民。”
“不行!你不能再出去,就留在这个地方,不管做什么都不能再出去,免得一家人为你提心吊胆。”阿妈好似铁石般的话,使我清楚地明白了她头上的白发为什么多了那么多。
便说:“好,就不出去了,听您的安排。”
阿妈的脸终于微笑了起来,几十年的风风雨雨,让她的笑容显得那样的不流畅、不久远、不光滑。额上几条深深的皱纹,就像大地饱经雨水冲刷过后而深陷的沟壑,终年不见阳光的普照。
一缕黑白交汇的头发,已令人深感暮秋的降临,给四十几个年头的生命一个莫大的嘲讽。
只有那一双靠着期盼,而长久不愿模糊的双眼,还在认认真真地亮着。
我不愿再看下去,我感到窒息,感到一切都像光秃秃的山梁,寸草难生。
“让您操心了!阿妈,我买了只手表给您,希望您以后看着时间干活,不要再没日没夜地做。”
阿妈欣慰得了不得,便问:“买这么多东西回来,花多少钱?”
“不多,三千多块钱,本来想多买点,又考虑到家里也许需要钱。所以就余了六千元钱回来。”
阿妈听到这个数字,不知是吓坏了还是听错了。
总之,张开嘴,没能立即讲出话来。
我又说,这钱是打工一点点赚的,专门带回来家里用。
阿妈赶紧说:“千万不要给你阿爸讲,这钱就留着你自己用,谁也不要给,知道不?”
“为什么?”
阿妈神秘地说:“自己身上有钱,心才踏实。况且这钱又是你辛辛苦苦挣的,不应该说成存私房钱才对。你已经长大多了,自己也该为自己想些出路,比如学点绣艺、竹艺、织布之类的手艺。再说,你有这笔钱,都可以用来读两年书了。”
“读书?”
我一下子是问非问地讲出了口,这才想起在外几年。
年年都有人对自己说“应该读书”的话,这儿自己的母亲又无意间说出了这读书的话题来。
忙问:“阿妈,我能再读书吗?”
阿妈顿觉说错了话,但还是说:“你早就被学校当自动退学而除了名,但一定要读,也有办法。”
“我?差不多都忘记知识了,可还是想读。”
“只要你想读,我就支持你去读,但是学校收不收的事,帮不了你的忙。不过,姑父也许能帮你一把,他可是神通广大,你阿哥,就是靠他才教上书的,阿姐也是靠他帮忙这个月底开学,就要去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