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那声音正是守门的李婆子。她这里跟别个院落不一样,别个院落里守门的婆子都睡在院里,夜里把门给关上,就回去休息,第二天一早从里面开门,她这里到是不一样的,婆子不得入内,就是有事,也只在外边喊喊。
也就喊两声,若是喊两声未得听见里面有回应的,就是不必再喊。这是个奇怪的规定,然而张氏怜陈秋娘自小在峨嵋山过的是清苦生活,对这些个奇怪的规矩,也没有做出任何的表态,反而是吩咐着下人,大小姐所说的一切,都得按着她的话去做。
这让陈秋娘有如鱼得水的感觉。她在峨嵋山样样事儿都是自己动手,实在是习惯不来让人侍候着的日子。但以后,恐怕没得这样的自由了,婆家自是不比自家府里,样样让人别人满意。
她轻皱起眉头,自个儿走出来,打开二门,看着外面叫门的李婆子,刚想问是什么事儿,却见着刚嫁入护国将军府的清筝郡主就等候在外面,不由得把轻皱的眉头给散开来,把面上的几分淡漠都收起来。
“清筝可是有事儿?”
她在二门边往里退一步,让开路来,好让清筝郡主进来。
清筝郡主一眼就能将这个院落看个通透,满院的月季,粉的、黄的、红的都有,此时那花开得正好,却是在骄阳显得有些蔫蔫的。听婆婆张氏说,这满院的月季花可是当年老将军夫人所种,如今是养得极好,叶子极绿,衬着那花儿更加地骄艳。
而陈秋娘就站在那满院里月季花前,明明就是张清秀的脸,此刻看来,竟能让人觉得人比花娇,衬得她极好。
“姑姑,这是峨嵋山送过来的信,婆婆说让我亲手交到姑姑手上,前来打扰到姑姑,还望姑姑见谅。”她说得极慢,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婆婆怕是峨嵋山的来信,不愿意姑姑出门,还请姑姑看完信后,跟婆婆说个一声。”
陈秋娘不用看信,也知道师父的想法,她接过信来,面上连个担心的表情也没有,到是露出温和的笑容,“还请清筝告诉嫂子,让嫂子不必担心,师父开明,断不会有此想法。”
“既然姑姑如此说,那么婆婆也不必烦恼此事。明儿个,婆婆要去大相国寺礼佛,不知道姑姑可愿一起前去?”清筝郡主这边笑着回答。
陈秋娘手里拿着信,到是痛快地回答:“自是与嫂子一道同去,不知清筝一起去否?”
清筝俏生生的脸浮起个微红的颜色,竟是有些羞怯,“自是陪着婆婆前去,此去乃为清筝祈福,清筝哪里有不去的道理。”
这么一说话,小女儿的娇态流露无遗,让陈秋娘一下子就想通是为的何事去大相国寺。护国将军府人丁单薄,嫂子张氏自是盼着府里人丁兴旺,可新婚才十几天,会不会太急了点?
她心里这么想,到是没有表露出来。
见着清筝郡主回去,陈秋娘才回转身,让李婆子把门给重新关上,她自己则是拿着从峨嵋山送过来的信。信的内容无外乎是师父的伤不行,盼她尽早回峨嵋山,以便主持大局。
所谓大局,就是接掌峨嵋派掌门师太之位,她倒是很伤脑筋。就算是她没有婚事在身,这个重责大任,也从来就没想过要承接下来。峨嵋派之于她是另一个家,却不是她想在那里永远落脚之处。
她提笔回信,尽量简单扼要地把事情给说清楚,最后还请师父原谅她,皇命难违,只得出嫁,峨嵋派掌门之位还请师父另从师姐师妹中挑选出胜任的人选,她自知让师父失望,还请师父原谅。
字写得龙飞凤舞,看上去,一不小心就能从纸面上鲜活地飞起来,让人看得个赏心悦目。她把信用蜡封好,让府里下人把信送去城东的张屠户家,那就是所有江湖信件的中转站,定能将她的信如实如期地送到峨嵋山。
但是在信中,她却是丝毫未提起同福客栈里的夫妻俩,仿佛她一直就没有找到峨嵋派大弟子廖江颖,遗忘在记忆里的最深处。
大相国寺之行,是一次最普通不过的出行。
大相国寺,乃是皇家寺庙,向来是京中贵人之女眷爱去求神拜佛之地。一入那里,张氏就碰着几些个京中大人的家眷,一一地打招呼,更是把一起前来大相寺的小姑子陈秋娘与儿媳妇清筝郡主介绍那些人认识。
陈秋娘一直笑着,这样的场合里只能微微地笑着,学着张氏教予的样子,笑不露齿是最基本的,重要的是让人察觉不出来你是在应付似地在笑,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一直保持着一致儿。
“原来这位就是陈大小姐,我倒是头一回见,真是托大托大,”倒是有人笑得更热络,笑得像天空里高高挂着的大太阳一样,还上前一步子,把个陈秋娘的手臂给拉住,“喏,真是个有福气的,这一回京,还让官家给赐婚,寻常人盼都不盼不来的好事儿呢,是不是呢?”
此人姓黄,看着是个热心肠的人,着一身瞅着暗红的高腰襦裙,还是透明的薄纱披在外边,胸前的织锦尤见着几分功力,绣着那牡丹花开宝贵图,栩栩如生。
这妇人,是方太傅府里二夫人的嫡亲妹子,嫁与翰林大学士张为栋为妻,她的身后,还跟着几名妇人打扮的女子。比起她来,单从气度上看来,就差上许多,但是相比起容貌来,妇人到是丝毫不占优势,她身段丰腴,不是时下女子显瘦的美态。
那几个女子,却是都身段纤纤,就是跟在她的身后,眉眼间带着那么点儿的温柔小意儿,倒能让陈秋娘看出来那几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个身份,大抵是小妾吧,一个个地站在张夫人的身后,连头都没敢抬起来,光明正大地欣赏着这大相国寺开得正艳的满园子海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