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王府内此时已是嫩芽吐绿之时,楚云璃正在风鸣阁作画,却始终无法静下心来,时光飞逝已是一月有余,一旁候着的斯勇望着满地揉搓成一团的纸不觉轻叹一气,俯身一一捡起摊平,每张画上的女子都只有寥寥数笔,倒也能瞧出个大致形貌,绝对不是林侧妃。
还未起身,便又见楚云璃狠命将那画团成一团掷了出去,随即猛地坐在椅中,“去将府上账簿拿来。”
不多时斯勇拿着账簿进来,楚云璃信手翻开却见一封书信掉落在腿上。剑眉挑了挑,入目清秀的小字,正是那日她离开前丢到他身上的信,稍有些怒意的抬眸看向斯勇,却出人意料的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楚云璃起身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她的信中会说些什么?无非是谩骂、是泄愤,还是……思维一如溃堤的洪潮,猛烈冲击着已是岌岌可危的堤岸,终于还是重新回到了书桌前,薄薄的似乎足有千斤重。嫌恶的刚想揉搓成一团,忽的又减轻了手上的力道,信上只有一首五言诗,虽说是诗却又不是按韵而做,题为休夫,很明显她是在借诗泄愤。唇际漾出一抹笑,想到她离去时的决绝又不免眼神有些黯然。
慢慢抚平皱起的地方,心情却赫然好了许多,房门再次被打开,是斯勇手捧楚云诺邀他明日去闽江观景的邀约函,未抬头只应了一声翻开了账簿。
这日莫菲雨照例去楼上楼下各处看查一番,打理了些事务,突然想起自己一个月前为救冯竖当掉的簪子还在当铺,便回房取了银两,想去赎回。
那日醉林楼上,三人击掌盟约便对醉林楼进行了一系列改造。这一月来醉林楼生意异常兴隆得利颇丰,堪称京中谈资榜一绝,赎回簪子的话所剩甚多。而面带淡紫玉锦面具的雨公子更是成了街头巷议的神秘人物。
吩咐完墨梅好生照应着,便急急下了楼,恰好冯谦自门外进来,被他一把拉住:“雨兄,这是去哪儿?”
一时想不出搪塞的话,只好如实答道:“去当铺。”
冯谦不无惊讶的道:“是不是银子都贴补药堂去了,若真是等银子用为何不找我和大哥商量,反而要去当铺?如此见外倒真是有些……”
莫菲雨无奈回道:“不是去当,而是去赎。”
问清缘由后冯谦立时便叫了小厮去后院准备马匹,见莫菲雨面有疑色,解释道:“当铺那种地方坑人不浅,易进难出,大抵赎出来也会被人掉包,我同你一起去好了。”不由分说,拉了她便走。
推脱不得,只好和冯谦并骑同去。
到了当铺门口,下马道:“到了。”
冯谦抬头看了看,也翻身下马:“若知是秦家的铺子我就不用陪着来了。”
正举步入内的莫菲雨闻言身上一僵,回头问:“你说什么?”
随口答道:“这铺子是秦家的产业,京中巨贾第一世家的秦家,城中钱庄当铺十有八九是他们家的,只不过那家当铺还有对街的那家银号是刘皇后家的。”冯谦手上一指,语毕又带着探寻瞧着莫菲雨,“我听大哥说你与秦家关系匪浅,怎会连这都不知道?”
莫菲雨愣在当场,心中说不清缘由的涌上一股感激,自古“黄金有价玉无价!”难怪一支簪子当了2千两。不想在危难之时帮了她的竟是一面之缘的人,立时想起漓江前那洒脱恣意的翩翩男子,茶会一别便未曾相见,只不知有了墨青绣伴其左右是否更羡神仙。
冯谦见她驻足,问道:“怎么了?”
莫菲雨颓然拉回思绪:“想些事情。”说罢便去了柜上,将当票递给老先生。老先生倒也未说他话,只转身吩咐了小伙计。那小伙计转去内堂,一会儿回来手中拿了个盒子,一分不多,收了莫菲雨2千两银票,原物奉还。
拿了簪子,莫菲雨不发一言扭头便走。待快到门口时,突然叹口气,回头张口欲对老先生说些什么,顿了顿,那句想要他转达给秦少游的谢谢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只因他是远离尘世喧嚣、恣意洒脱的秦少游,何苦拉他入了朝堂脏污的泥淖污了身子。
烦乱的低头出门,翻身上马。莫菲雨的心有些不是滋味,那皇宫内的钏儿现在如何?
冯谦一路相随,不时奇怪的看向莫菲雨。见她神不守舍的策马往西城而去,提缰上前道:“雨兄这是怎么了?醉林楼在东城,这是去西城的路!”
莫菲雨闻听立时拉紧缰绳,却听一阵悠扬哨音飘过,炽烈长嘶一声,纵蹄而去。见此冯谦也打马紧追,只道是难追炽烈。
渐渐炽烈的速度放缓,莫菲雨一直以为她耳中所听到哨音是她一时的幻听,但是就在那哨音猛然放缓时,炽烈的脚步也应声放缓,她明显觉得炽烈今日如此反常之举是有人故意而为,立时警觉的驻足四处望去。
满山原野素白纯透,天地苍茫,此时山下早已略有春意,而此时的山间一片银妆素裹,一眼望去风光肃穆。
忽然之间她只觉心中透亮许多,这一刻没有朝堂上的波云诡谲,没有商场上的阴谋算计,素净的天地间仿若仅剩了她一人,渺小的却又是自由的……
有些迷醉在这一片素白之中却见自山石后缓缓走出的熟悉身影,是他!
她提缰缓缓上前,并肩与他立于悬崖之前,转眸清浅一笑,道一声:“别来无恙!大兴锦西轩王幽国马师宣浩。”
他握缰的手轻微一颤,眸光一抬同她相触,带着笑意的深眸如水如墨,清冽沉寂。“不想你如此聪慧,何时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