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便下了逐客令,当真是做贼心虚,似乎墨守成忘记了她现在不但是他那个不受宠的幺女,也还是堂堂璃王的正妃,又岂容他叫走便走了的!
“墨太傅……”此时莫菲雨心中还仅存的一丝父女亲情早已因着墨守成那道逐客令消散的无踪无影,“本妃话还未说完,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闻言墨守成一愣,刚刚还称他一句“爹!”的幺女此时完全变了一副模样,两眼顿时惊得瞪圆,疑惑的上下看了几眼,心中已是悔极,“老臣并无他意,王妃恕罪。”
“倘若不顾念父女亲情今日必不饶你,我还有些话要单独与诺王说,先退下吧。”
墨守成缓慢移步走出书房,不时斜睨,迎上莫菲雨清浅安静的眼光又赶忙避开。只觉今日如同那日在太宇殿一般,幺女也是如此沉静自若,话语清淡却颇有气势着实令他出了一身冷汗,以至每次面对她时都有种故意要疏离的感觉,能将萧蒙引着慢慢露出破绽绝非以前的幺女所能为之的事,那种似与生俱来的威凛气势更是将他摄住。到底哪里错了?他说不清,现在也容不得他去弄明白,得罪了诺王本就不是那么好办的事,如今又惹恼了太后最宠的璃王妃……他的幺女。
见书房门轻轻关上,莫菲雨却不再多言只静静的喝着茶,她不语楚云诺亦不语,如此僵持还是楚云诺耐不住先说了句:“看样子今日三皇嫂并非奉了皇祖母的旨意。”
“实不相瞒,我今日来此也并未想到诺王也在。”
“三皇嫂此番前来莫不是有意劝阻墨太傅回了这门亲事?”楚云诺此时又恢复了慵懒之色。“只怕无人可以改变阿诺的心意。”语气沉静却又带着闲逸的浅笑。
莫菲雨抬眸,长睫投在眼底的淡影轻微一动,两泓深湖般的眸光透出淡漠的清幽,“诺王又怎知我如此想,能让诺王倾心实属家姐荣幸,只是我想问句在诺王心中何为真正的‘知音’?”
楚云诺一愣,唇角的浅笑也顿时僵住。
虽然他与楚云璃不是同母,或许只因他二人都有些出生皇室身不由己的悲凉又同是那种洒脱随性的人,所以平日里很谈得来。对于墨非玉,楚云诺自然清楚的很,不过现如今那一身的清秀之气,宛若白莲般绝尘,那双璨若繁星的眸子更是熠熠透着晶光,单以气质来看,比林筱柔不差半分,甚至远超于她,只是那脸上偌大的胎记……
“此处只你、我二人,皇嫂不如称我一声阿诺,想来皇嫂如此一问必有些他意,有何话不妨直说。”楚云诺含笑再次打量莫菲雨,语气有些亲近又有些恭敬。
“诺王可知高山流水遇知音?”墨非玉温朗的眼中掠过极微淡的精光,似银月照水一晃即逝,“心灵相通称为知,知音者必先知心,阿诺苦寻这些年只为能找到能领悟你琴意的女子,只是却也忽略了一点,知琴意未必知心。”
楚云诺不动声色,盯住莫菲雨看了半天,眼中闪过兴味,问道:“既知琴意又如何不能知心?皇嫂莫要如此妄断。”稍后见莫菲雨久未回话又漫不经心的缓缓道了句:“皇嫂还是为三哥多着想些,眼见着便到雪夜。”
细眉一挑,莫菲雨强抑下心间怒意,但见他手中把玩的玉箫,修指翠玉莹润相称,流动着优雅的光泽,稍许静默之后,道:“既如此那自然不必再说下去,只是阿诺可否与我赌上一把?你若赢了,这事我自然不会再去强加干涉,若是我赢了,便请阿诺放弃这门亲事,如此对你几人都好。”
楚云诺饶有兴趣的听着她的提议,“怎么赌,皇嫂倒是说来听听?”
“阿诺既然随身携带玉箫,想必又喜好上了吹箫,琴箫本可和奏,这书房又现成有琴,不若我弹奏一曲,阿诺倘能以萧相和便算赢,若不能便输,如此可好?只是愿赌服输,阿诺可要听清了。”见楚云诺上了钩,莫菲雨心中偷笑,面上却平静若水。
此言一出,楚云诺忽的摇头笑了,竟露出点儿轻松神色,这京中谁人不知他楚云诺的琴无人可及,一支玉箫更是名动京华无人可比,什么叫“又喜好上了吹箫!”?话虽有些奇怪,不过此话一出无异于自断后路。
静静看着书房之中的那架琴,算不得是架好琴,又看了看仍静坐着的莫菲雨,“好,那皇嫂先去试琴吧!”
莫菲雨缓缓走去轻轻落座,素衣白裙洒落身后,似一抹从容的淡云。重新调音试弦,琴并不是好琴,倒也勉强凑合。目光投向楚云诺,但见他扬起嘴角微微抬手,示意可以开始。
莫菲雨静静侧首,心中掠过无数琴曲,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滑过细弦,左手如兰,抚上古琴一端。忘却了楚云诺,只平静无波的将目光落在前方,徐徐抬起的右手顺着此时的心境悠然弹拨琴弦。
高山流水,万籁俱静,惟泉水淙淙,琴音宛如流水跌宕起伏,连绵不绝,余味隽永,好似高空跌落的一团轻云,瞬时化成点点滴滴,迂迂回回跌跌撞撞的慢慢融化……
楚云诺玉箫在手,却始终没有凑到唇边,只是静静的握着听曲,仿佛早已随着这如月宫嫦娥抚琴击筑宛如天籁的琴音到了旷古悠远崇山峻岭水流湍急的山谷之中。一张质朴的古琴在纤纤玉指下居然生出此种气势,不觉惊叹。
叮……叮……咚……咚……余音绕梁于耳不绝,待到琴音消弭,楚云诺不禁站起,拍手直呼:“如此琴音真叫人难忘,阿诺愿赌服输!只是皇嫂这曲子名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