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小北……”
楚北捷见君倾意识尙清,急连拉开压在她身上的尸体。
寒风刺骨,冻得她都有些僵直了。
四周尽是死寂。
楚北捷盯着压在她腿上的断肢残骸,迟迟不敢动手。她笑道:“我没事,我没教人砍断腿,也没教人砍断手,我只是……杀得累了,踢到尸体倒地,昏了一阵而已。”
楚北捷这才平复心情,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拨开那些断肢,一把扶起她来。
君倾浑身僵着硬着,四肢施展不开来,行动起来还跟个僵尸没两样,她淡淡笑道:“我一点疼痛都没有,许是没伤吧,全仗小北护我。”
“不,我没护好姑娘……”到最后,他也杀红眼了。见君倾那么奋不顾身的夺金刀,没由来的心里一阵气闷。
君倾深吸口气,鼻间的血腥只能令她闻到腥味,她看着四周,果然满地尸首,活着的不出十人,都是重伤在地的。
苍云的父亲跪在地上,他身边是临风而立的兰辉夜,全红衣袍被寒风吹得鼓胀,被血染得湿透的墨黑长发略略扬着,却一点也不狼狈……
她有点恍惚地对上他专注凝视她的眸瞳,下意识避了开去,她再看向那名傻眼的老太监,以及他身后的军队。
“杀太久了,我脑袋都有点钝了……让我想一下……”她喃喃道,垂目看见自己左手死揪不放的人头。
她想起来了,金刀最后终于砍了兰寂年的人头,但她踢到其他尸体,就这么昏了过去。
砍人头,多可怕啊!最可怕的是,当下她发狠砍去,心里居然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君倾试了两次,手指僵得放不开,最后还是楚北捷看穿她的心思,自她手上扯过人头抛出去。
她弯身双手扛起金刀,往兰辉夜走去。刀刃上的冶艳血花奔流,沿着她走过的足迹滴出一道血路来。
她朝兰辉夜轻轻一笑,把金刀捧到他面前,“狐狸……不,是陛下了。 陛下,昨晚我借这把刀杀了许多人,也许连你的亲信都杀了。”
兰辉夜静静看着她,轻声道:“我不得不如此做。”
她笑道:“我知道。”
“你……”
“嗯……”
“……真没受伤么?”那声音有点轻哑了。
君倾想了下,道:“应该没有吧,我胆小,也不习惯用刀。挥刀或许不如旁人快,逃命时却是快了些。你知道的,我轻功向来不错。 陛下,开国金刀呢。”她拿得有点重了。
兰辉夜不语,只伸出左手略略称了下刀柄重量。
她注意到他不止左手臂皮开肉绽,就连一身血红衣衫也不全然是他人的血。但,能活下来就够了,是不?
他笑颜里有些悲凉,道:“这金刀,连我也拿不起。倾儿,西玄金刀千金之重,也只有蛮奴那般厚实壮汉方能拿得动。你代我拿着吧。”他微微垂目,不再看她,低声道:“把金刀高举。”
那语气淡漠,却有点对她不起的自私意味,举刀有何难?君倾一时没有细想,用尽力量高举开国金刀。
“倾姑娘……”楚北捷知她此时脑袋浑沌,才要先指点她一下,就听见九重宫门内外士兵尽皆伏地而跪。
“陛下万岁万万岁,陛下万岁万万岁——”
层层叠叠的呼喊如澎湃浪涛,团围着他俩蜂拥来。
君倾略略惊讶,随即了悟。开国金刀难见,如见出现在兰辉夜手上——虽然是她代拿的,但,这样的跪拜大礼不意外。
她是北漠人,不跪应是免罪的吧?她看向兰辉夜。他朝她轻轻一笑,极是柔软的一个笑容。
……一个庆幸她活下来的微笑。
兰辉夜伸出手,握住她高举的手腕,看似替她分担金刀重量,但她总觉他扣得太紧,简直是力道过当,存心想折了她的手臂。
尤其,他手温冰凉,不知是不是太冷,他手指竟不住地轻颤,如攀浮木般紧紧握着她腕间不放。
一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搞清楚状况,西玄历代皇帝或皇子没有一个拿得起这把刀,但,若然一朝有西玄人举起神将金刀,必能重现西玄开国盛世之风采。
而她,日前西玄陛下曾口头封为西玄皇后,她当然已经是西玄人了。
以及——
西玄后期后妃虽皆称娘娘,但在早年则与西玄皇帝并称陛下。方才士兵连喊两次,是因为,他们跪的是两个人。
一个是西玄陛下——简称陛下。
另一个,是西玄皇后陛下——也简称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