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姑娘!”楚北捷厉声叫道。
黑暗里的兰辉夜身形一颤,回头看向远方的发声处,她还……活着吗?
苍云失了力量,双眼一闭倒了下去。君倾反身奔回,亏得楚北捷牵制蛮奴,让金刀不再一下伤了许多人,但他声音带虚,显然也受了重伤。
趁着蛮奴全力对付楚北捷时,她弯身滑过蛮奴身边,双刀迎向他的赤足。蛮奴皮厚肉粗,初时双刀如砍在硬木上,接着,她一施力,鲜血尽喷她的眼珠。
巨人倒地,金刀甩向空中,楚北捷本要接住,但金刀足有千金之重,他力不从心,只能及时以长枪挑开。
他转头一看金刀飞落之地,惊得大喊:“倾姑娘,让开!”
此时,君倾双眼俱是鲜血,看不清眼前事物,只知有物击向她。她弃了双刀,抹去血泪,终于看清是金刀,她避之不及,双手承接。
重若磐石!
她只来得及攒住刀柄,刀刃直砍入地面,起了阵阵火光,最后煞住在她的靴前。
楚北捷愣住了。就差那么一点,她整个人就要被刀锋劈成两半。
蓦然间,他想起林纯然的那个赌局。
我跟你打赌!赌你家姑娘心里必定有他兰辉夜!是这样吗?为了兰辉夜你当真连自己性命都不顾了吗?
“啊啊蔼—”君倾大喝,竟凭双手之力举起了金刀,她大叫:“西玄开国金刀在君倾手上,顺应天命的是兰辉夜,还不住手!”
近日君倾之名在京师流传,一半是因为从死人棺木里爬出的事迹,一半是因为她的姓氏!君乃帝王之称,所以普天之下只有北漠天命一族,才敢用此姓氏。因此她大名一报,有几名军兵居然立刻就停了手。
兰辉夜心思运转极快,喝道:“今日之事,全由大皇子兰寂年一人所为,他名下所有将士迫于无奈相从,本王既往不咎!立即放下刀,趁夜回所属兵营,本王不曾看见你们真貌,自不会定罪!”
战场上交刃的兵器显然缓了下来。
大皇子面色惊惧,立时跟着大吼道:“开国金刀在北漠君家人手里!此女人有鬼神入体复活,它日必能一一揪出各位!唯有取回金刀,杀了这个假冒真命天子的兰辉夜,西玄才有生机,诸位,若然今日擒下兰辉夜,明日本王登基时,活人封王,死者追封!万不叫你们委屈!”
不知道是谁的一声惨叫,激起了众人狂性,霎那间,战局再起。
君倾心知今日是要大开杀戒了。方才砍下蛮奴双足,如砍在巨木上,要是一刀砍下便断就算了,但那一刀她砍得好久,久到她心里起颤,直盼是在做梦了!
此时什么也不要再想了,她咬着牙,双手举起这把血腥金刀,奔入黑暗中不再分敌我,举刀就挥……
西玄清晨的寒风凌凌,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拂着她面颊好刺痛。
第一道天光渐起时,仿佛有人自远处喊道:“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那声音好远,像从天际传来。
君倾躺在地上,失神地望着蓝天上的白云,无数的步伐震得地面微颤……军队来了?
她想起来了,这声音的主人是个老太监,当年曾受兰辉夜母妃点滴之恩,后来跟在老皇帝身边……兰辉夜一直没忘这个太监,假装去别国散心之际仍不时与这名太监联系,这是兰辉夜说的。他总有意无意让她融入西玄皇室、朝廷。
“皇帝遗诏,还不跪下听旨?”那太监大喊:“皇子兰寂年违逆人伦,逆天而行,竟软禁……”
她听不清楚,只知在诉说大皇子的罪行。一个人的罪,有这么长么?那还要不要有下辈子啊?天上的云很洁净啊,半丝尘垢也沾不得……她呢?
“……太子兰辉夜即刻登基……”
终于登基了吗?她松了口气。总算,总算到……她闭上眸。
“殿下?”老太监顺着兰辉夜的目光,看向一名穿着禁卫服的陌生男子。
那男子拼命翻着所有人的尸体。尸体有什么好翻的?如今九重宫门染满上百人血腥,就连太子殿下一身衣衫也全是斑斑血迹,能撑到此刻,已是奇迹了。
“……是,臣遵旨。”兰辉夜回过神,上前接过遗诏。
那声音,怎么一点喜意也没有?也是,在此时此刻露出喜色,那真是不妥啊,她还以为他会至少先找一下她,找一下为他卖命的君倾,哪怕是尸体……她不求太多,只要他肯为她的逝去落落泪,她就满足了,可惜……
果然先喜欢的就输了,媚姨……倾儿动了不该动的心……该如何是好?
“老臣请罪啊!如果不是老夫自仗殿下年轻,逼碧落将军拿着殿下令牌封锁京师,援军不会如此晚到……”
兰辉夜又看向那不住翻尸的男人,苦笑扶起他。“这实非你之罪……”他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君倾一直在等,但,他连问她一句的念头都没有。她心里叹息,她就是个不知死心的傻子,一次又一次,她总是在希望与破灭中来回重复着。
忽然间,有人喊道:“倾姑娘!”
兰辉夜的动作停住,略略僵硬地往楚北捷的背影看去。
君倾慢慢张开眼,满脸是血的男人进入她的视野里——
原来,找到她的是楚北捷。
原来,想找她的只有楚北捷。